我一驚,沒想到百密一疏,竟讓這精明的帝王有所察覺,慌忙跪下,強辨道:“臣妾確實不知那是夾竹桃香,只是心知青葛并非善類,香中一定有異,牛美人又非要給臣妾戴那夾竹桃花,臣妾怕是她不懷好意,偷偷讓疏影換成了曼陀羅花。”言語出口,自己心理亦是沒底,畢竟牛美人在皇帝身邊多年,不知道君王是否顧念于她。
“牛文倩……哼,這么多年,朕一直看她不是什么好東西,若她不是夏國貴胄,朕斷斷不會容下她,這次她陷害朕的寵妃證據(jù)確鑿,打入雪域?qū)m也是按律而行,夏國也不敢求情,朕還要謝謝朕的好寶林,幫朕解決了個大麻煩,你說,要讓朕怎么謝你呢?”他說著向我逼近,高大的身影遮掉我面前所有光亮。
我不料事情尚且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對牛文倩沒有絲毫的憐惜,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以并沒有答話,氣氛如這天氣一般泛著些冷意。
“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彼鋈货獠街翈装搁g吟道,深邃的眼睛逼視著我。
我想起閑來無事之時曾研磨書寫的那些詩句留在幾案之上未曾留心收起,凌亂地攤在幾案上,一筆簪花小楷寫盡女兒家的心事,隨即頷首答道:“曾讀詩書,向往的不過是平凡人家的相守而已,比目魚和鴛鴦,大抵都是幸福的。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p>
“錦衣郎……當日愿?你還未曾見過錦衣郎,又如何知曉會負了你那比翼連枝當日愿?”他一笑,上下打量自己的龍袍,隨即溫言道,“你瞧瞧,朕這也算一身錦衣,不知可當?shù)闷鹉隳且环嫘???/p>
我臉上微微一紅,避重就輕,只是低聲答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也很美?!?/p>
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隨即笑言道:“朕今天還未批閱完奏折,改日再來看你?;蕦m之內(nèi)花開遍地,寶林勿要留戀花間,緩緩歸來才是。”說罷轉(zhuǎn)身而出。我的視線只捕捉到他龍袍的一角,記得他那句緩緩歸來,靜默良久。
“暗香,你去瞧瞧外頭發(fā)生了何事,吵鬧異常。”漏夜時分,聽得宮門外一陣喧囂,我遣了暗香去看,此時我們已經(jīng)搬進了前面向陽的屋子居住,比之后屋的冷濕寒潮,已是別有一番洞天了。
“小姐,是鳳簫鳴鸞車,皇上恩旨,特地來傳小姐侍寢?!卑迪阏Z調(diào)歡快,“請小姐更衣?!?/p>
而我卻是愁眉不展,看向疏影,疏影亦是深明我心,一邊為我綰上滿頭青絲,一邊悄然在我耳邊耳語道:“小姐,此去怕是萬劫不復(fù),但小姐進宮只是就當有爭寵之心才是,切勿避寵而難保自身。老爺常說小姐讀詩讀癡了,帝王家未必不是好歸宿。繁華三千,總好過貧賤夫妻百事哀?!?/p>
我只是抿了抿唇,并不答話,任由暗香為我披上綺羅綢緞,插上金玉珠釵。坐上鳳簫鳴鸞車的一瞬,有一種緊緊的朱紅色的悲哀在我心底蔓延開來。
隨著鳳簫鳴鸞車悅耳的歌聲,我穿過長長的永巷,穿過那數(shù)不盡的宮墻盡頭,看那天邊泛著暗青色,夜幕無窮。
君王臨幸妃嬪的寢殿名曰承煙閣,我走下鳳簫鳴鸞車,邁步進入承煙閣之中,一方寶劍橫陳在離君王臥榻不遠的地方,君王未至,我只是細細端詳那柄象征榮耀和權(quán)力的寶劍?;秀敝?,聽得門微微一響,轉(zhuǎn)身,看見慕容傾雪一身月牙白的尋常衣袍,腰纏素帶,腳踏七星,單薄而來。
我方要盈盈施禮,他已是上前抓起我的手,屏退了左右。我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輕輕一掙,不著痕跡地縮回被他抓住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