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春松遼局的辦公大樓里,主任地質師張文昭,地質師楊繼良和基準井研究隊長鐘其權等人的辦公室,總是擺滿了堆積如山的各類地質資料。成千上萬個數(shù)據(jù)和一條條測量曲線構筑起埋藏在地層深處的三維空間,像無數(shù)個迷宮,誘導著地質師們常年累月地做著枯燥乏味的游戲。一幅幅五顏六色的地質圖,掛滿了四周的墻壁,每一處可能選做基準井的地方都標明了醒目的符號,大大小小的巖石標本散布在桌上和地下,松遼盆地幾十億年的地殼變遷被濃縮在他們的周圍。
入夜了,城區(qū)里的萬家燈火,一處處相繼熄滅,地質師們的辦公室卻常常是亮到天明。特別是在松基三井的定位上,地質部的同行們與石油部門的意見一時還不能統(tǒng)一,蘇聯(lián)專家組的地質權威,還常常武斷地進行老大哥式的蠻橫指導。這些精神上的壓力最讓他們感到苦惱和不安,誰的方案都有一定的理論依據(jù),誰敢站出來拍胸脯說我的方案十拿九穩(wěn),保險沒問題?在圖上若是標偏一毫米,實際的打井位置就要差出去一百米,那將意味著延誤了早期發(fā)現(xiàn)大油田的機會。這是一項多么艱難的抉擇,它并不比在血與火的戰(zhàn)場上與敵人面對面的拼殺輕松多少。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是英勇,黃繼光撲向噴火的槍口是無畏,邱少云在烈火中不動搖是堅強,和平建設時期的運籌帷幄也同樣能顯露英雄本色。
1932 年出生在天津的楊繼良,1953 年畢業(yè)于北京地質學院(現(xiàn)中國地質大學),24 歲就提升為地質師。在他的履歷中,服從祖國需要提前結束學業(yè),深入荒山野嶺,走南闖北,吃咸菜啃干糧,撇下嬌妻和幼子像流浪漢一樣搞勘探,只身投入到松遼盆地過家門而不入,這些公與私的考驗他經(jīng)歷得太多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何嘗不想與妻兒老小陶醉于花前月下享受天倫之樂。然而,在為大家還是為小家的選擇上,這些艱難的抉擇都沒讓他皺過眉頭。這一次松基三井的選址,卻使他眉頭緊鎖,心如亂麻,難以下筆勾畫??喟玖藥讉€難眠的日日20夜夜,伏在桌上反復起草了幾遍布井方案,自己感到不盡人意又把它放棄。從1958 年4 月到10 月,先后5 次修改松基三井的設計方案,3 次報請石油部領導審核把關,還是感到不放心。
1958 年的10 月上旬,基準井研究隊長鐘其權,地質師張鐵錚和地質部松遼物探大隊技術負責人朱大綬等同志,再一次到黑龍江省明水縣物探大隊所屬的地震隊收集新的地震資料。了解到大同鎮(zhèn)附近的高臺子構造是一個大凹陷之中隆起的局部圈閉。他們眼前一亮,欣喜之情由然而生,這正是苦苦尋找的“凹中之隆”嗎?潛意識告訴他們這一處饅頭狀的構造很有可能富集石油。當即決定在此處再增補幾條地震測線,地質部的朱大綬同志完全同意,馬上組織隊伍實施。
隆隆的爆炸聲,產(chǎn)生了穿透幾千米地層的震波,無形的手撫摸到了地質構造的輪廓和邊緣,接收人工地震波的儀器精確地記錄下反射波的時間并自動折算出距離,儀器上跳動的筆尖傾訴著加密測線獲取的新發(fā)現(xiàn)。
幾天以后,資料整理出來了,進一步證實新發(fā)現(xiàn)的高臺子構造是一個符合鉆井要求的圈閉。深受鼓舞但又愁腸百轉的地質師們,欣喜若狂,像寒風凜冽之中喝了一杯溫熱的桂花陳酒那么暢快。
資料帶回到長春之后,經(jīng)過認真研究和冷靜的思考,鐘其權綜合各方面的意見,果敢地決定在原設計的基礎上,對松基三井的定位做了移動距離不大的修改。松遼局主任地質師張文昭和楊繼良地質師會審之后,最終敲定了這最難下決心的第三口基準探井井位,報請上級批準。
1958 年11 月14 日,莊嚴的時刻到來了,松遼局年輕的地質師楊繼良授命負責起草呈報石油工業(yè)部批準的井位擬定意見書的文稿。神圣的使命,力撥千鈞的寥寥數(shù)語,凝聚著多少找油人的期盼,此時此刻楊繼良的心情無比激動,握筆的手隨著加速的心跳微微有些顫抖,一字一句都飽含著地質師們奮斗了幾個春秋所付出的心血:
“松基三井的井位已定,在大同鎮(zhèn)西北,小西屯以東200 米,高臺子以西100 米處……”
報告遞上之后,便是焦急的等待。
松遼局的干部、專家和工人們渴望這第三口井能打開新的局面。辛苦了一年的找油人,面臨即將到來的冬季嚴寒,開始了設備檢修和技術培訓,養(yǎng)精蓄銳,準備明年,在共和國建立十周年的生日之際,為祖國母親捧起一輪鮮紅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