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慶油田的勘探工作仍在進行當中,匆匆把脈的前蘇聯(lián)專家來不及詳細論證,臨行前開出了一些比較籠統(tǒng)的處方,歸納起來是一句話:早期內部注水,保持地層壓力,自噴開采。
前蘇聯(lián)專家組能做到的僅此而已,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善舉。從1960年8 月開始,前蘇聯(lián)專家組分批通過連接歐亞大陸的濱洲鐵路線陸續(xù)回國。當北京開往莫斯科的國際列車路過薩爾圖草原的時候,內心帶著遺憾和憂傷的前蘇聯(lián)專家透過車窗眺望正在孤軍奮戰(zhàn)的同行,藍色的瞳孔收獲了黑土地秋季的蒼茫,他們默默在胸前劃著十字,祈禱上帝保佑大慶油田能平安度過第一個嚴寒的冬天。萬泉之源
石油部機關的一半的人馬來到了薩爾圖,參加會戰(zhàn)的隊伍良莠不齊,來自祁連山、昆侖山、天山和峨眉山四大石油主力的整建制隊伍號令不統(tǒng)一,轟轟烈烈的會戰(zhàn)一開始就出現了工作沒標準,生產無秩序,步調不一致,越忙越亂的局面。怎么辦?必須找到亂而生治的法寶。此時,黨中央向全國發(fā)出了學習毛主席著作的號召,余秋里因勢利導,在1960年4月10日創(chuàng)刊的《戰(zhàn)報》上發(fā)表了石油工業(yè)部黨組號召全員學習毛主席著作《矛盾論》和《實踐論》的決定。
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人不明白學哲學能解決什么問題。余秋里卻堅定地相信毛主席寫的這兩本書能夠統(tǒng)一會戰(zhàn)隊伍的思想,啟迪人們的智慧。匪夷所思的決定,果然產生了神奇的效力。其實哲學并不神秘,它是樹立世界觀和思維方法論的學問,科學當中的科學。理論聯(lián)系實際一經點撥,不識幾個大字的“鐵人”王進喜腦筋立刻開了竅,帶頭喊出了石油會戰(zhàn)工委首先要解決的問題:“這困難、那困難,國家缺油是最大的困難。
這矛盾、那矛盾,國家建設等油用是最大的矛盾?!?/p>
“對嘛!”余秋里部長緊緊抓住這個主要的矛盾,在安達火車站前的鐵路俱樂部親自主持“五級三結合”(從石油工業(yè)部到基層生產小隊共分五個層級)的技術座談會,發(fā)動干部、群眾大擺龍門陣,熱議“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的具體辦法。佶屈聱牙的哲學定理,一旦被大眾所理解,智慧猶如傾瀉的瀑布滾滾而來,一言我一語嗆嗆出的好點子成為今天仍在傳承的經典。石油工作者的崗位在地下,斗爭的對象是油層,樹立起為油田負責一輩子的思想,取全取準20項資料、72個數據,大興科技之風,層層辦“地宮”,開辟油田開發(fā)實驗區(qū),加深對地下情況的了解和認識,在實踐中積累經驗……兩論精髓引路的技術座談會規(guī)模越開越大,一百人擴大到四百人,四百人攀升到上千人,打井的、試油的一線崗位工人也被邀請到會場發(fā)表意見。如果說1960年大慶油田開發(fā)是在懵懂與矛盾交織的困難中起步的,那么有一條非常清晰的主線貫穿始終:
抓住主要矛盾,在實踐中探索解決方法,決不犯不可以改正的錯誤。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光輝在“高天滾滾寒流急”的危難之際,為大慶油田的開發(fā)建設照亮了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開拓之路。
1960年,薩爾圖草原的夏天在雷雨交加之中一掠而過,深秋冰冷的氣息裹挾著霜寒在傾聽如何開發(fā)油田的大討論。
生產試驗區(qū)選在薩爾圖油田中部,最初劃定了30平方公里,約占當時已經探明含油面積的二十二分之一,決定采納前蘇聯(lián)專家的建議實施早期注水開發(fā)。可是怎樣實施油田注水?卻沒有人能夠拿出確切的方案。一部分技術人員主張借鑒美國東得克薩斯油田的經驗,采用面積井網,理由是開采速度快,投產初期效益高。另一部分提出效仿前蘇聯(lián)羅馬什金油田的開發(fā)模式,采用行列井網,理由是風險小,投產后調整的余地大。兩套方案,各有千秋,又都不甚完美。兩個世界著名的大油田,確實與大慶油田有許多類似之處。東得克薩斯油田當時的規(guī)模在美國居第二位,1930年探明時公布的儲量9億多噸,沒有早期注水開發(fā),高峰期年產量達到3000萬噸,但是壓力遞減很快。后來在美國政府的干預下轉為面積注水開發(fā),措施上的晚,降低了采收率。羅馬什金油田在前蘇聯(lián)當時也排在第二位,地質儲量45億噸。1952年投入開發(fā),內部早期橫切割注水,保持了地層壓力,雖然投資少,但是采油速度過慢。大討論激發(fā)大思維,大思維鋪展大手筆,技術座談會上的百家爭鳴,給出了可供優(yōu)選的若干方案。余秋里和康世恩兩位主帥權衡利弊,最終決定在試驗區(qū)以500米×600米的井距橫切割布鉆行列注水井,遵照前蘇聯(lián)專家的建議,保持地層壓力,首先進行天然能量的自噴開采。
恰在此時,奉命撤回國的前蘇聯(lián)石油專家有幾個人乘火車路過大慶,康世恩挽留他們停一停,一是為他們餞行,二是抓住機會進行最后的咨詢。蘇聯(lián)專家很感動,在與這位虛心的副部長個別交談的時候毫無保留的談出了自己的經驗及建議:
注水井打成之后,先用大油嘴強行放噴,這樣一來可以降低井內壓力,不然水注不進去;二來可以采出部分原油,增加效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康世恩立即采納這條建議,補充進了正在擬訂中的試驗區(qū)方案。
油田開發(fā),鉆井先行。
秋季的薩爾圖草原,早晨被露水打濕,中午被驕陽烤干,晚上蚊子、蚱蜢和小咬組成不怕死的軍團向一切能叮出血的生物輪番進攻。排不走的雨水把鉆機陷在泥里趴窩,井位移動十分困難。鉆井隊長王進喜率先打破常規(guī),發(fā)明了用幾十臺大馬力拖拉機整體牽引鉆機整體搬家的方法,一時間平坦開闊的草原展現出宏大的場面,拖拉機群像嘶鳴的戰(zhàn)馬合力拉著10層樓高的鉆機一尺一尺地在泥濘中移動。過去需要幾天才能完成的搬遷,使用這種方法當天就可以就位,大大縮短了鉆前準備時間。來自四川的1247鉆井隊長段興枝,感到這種方法還不夠先進,他琢磨用鉆機自身的動力移動鉆機,經過反復的試驗摸到了竅門。1960年5月4日,1247鉆井隊在薩15井首次實現了鉆機在自身動力的驅動下前進100米的神話。這項更了不起的發(fā)明立刻轟動了整個戰(zhàn)區(qū),在會戰(zhàn)指揮部的全力支持下,段興枝不斷改進和完善鉆機自身行走的方法。6月20日,1247隊冒著大雨在泥濘中進行第四次試驗,創(chuàng)造了鉆機不用拖拉機牽引自身移動了250米的奇跡,時間僅僅用了18分鐘。
快速移動鉆機的重大技術革新成果,得益于學習《矛盾論》和《實踐論》的思想啟蒙。1960年發(fā)端的大慶石油會戰(zhàn)留下的最深刻記憶不僅僅是玩命似的奮發(fā)圖強,還有許多窮則思變的智慧靈光凝練出的能工巧匠。橫空出世的大慶油田,起家之初植入了科學的思維軟件,基本功宛如萬泉之源,孕育了后面所有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