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點睛

爹病了, 哪個爹病了? 咦, 人還有兩個爹嗎? 答案是:沒錯。起碼肖主任有兩個爹, 親爹和當親爹一樣伺候的廳長。不巧的是, 兩個爹, 都病了……

爹病了牛志杰肖主任是H 省清源縣小馬村人。十幾戶人家的村莊掩在半山一塊平地的梧桐樹林里, 蓊蓊郁郁。村前一條剔透的溪水流過, 有世外桃源般的靈秀。

H 省財政廳辦公室主任肖伊伊就是從這里走出去的。

方圓幾十里都知道, 肖老秀才有一個出息的兒子, 那官和坐著小汽車的縣長一樣大呢! 每提及此, 肖老秀才總是抖動著花白的山羊胡, 一副得意且矜持的神色, 他人則循循然一臉的訕(sh伽n) 色。

肖老秀才已年過七旬。老爺子念過私塾, 兒子也有出息, 恢復(fù)高考的第一年, 考入省城一所財經(jīng)類院校。魚跳龍門是肖家?guī)纵吶说南Ｍ? 終于實現(xiàn)了。

這幾年, 肖老秀才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像秋日的一片黃葉, 只要風兒輕輕一吹, 便會飄下枝頭。

暮秋的山野蕭瑟空闊, 晚間天氣使人們的臉皮透涼。肖老爺子的肺病又發(fā)作了, 夜間咳得厲害, 全村的人都能聽得見, 而且咳聲里不時夾雜著貓頭鷹凄厲的叫聲, 使得整個小山村顯得格外恐怖。老大對父親的病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懼, 總感覺父親挨不到這個冬季, 便將信兒捎出了崎嶇的山道。

不久, 一輛有著牛頭標志和異常寬大的輪子的吉普車, 碾過坑洼不平的山道, 停在溪邊。肖主任鉆了出來, 后面簇擁著十幾位夾著包, 腰間掛著手機的一臉官氣的人兒, 遠處還停著三四輛王八一樣的轎車。小山村透露著一片凝重莊嚴的熱鬧。

肖主任來到父親的土炕前, 握住父親枯樹枝般的手, 心里酸楚楚的。

父親菜色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有些慌張, 嘴唇翕動, 不知喃喃些什么。肖主任輕輕地抽出手, 將大哥叫到一邊, “這一段時間, 我很忙, 邊說邊從包里捏出一個印著紅字的信封, “這是三千塊錢, 你在家受累了。 大哥雙手接過, 只是哼哼著?！案赣H治病, 縣里有人盯著, 你聽他們的就行了, 我得走了。 牛頭車走了, 揚起一片長長的塵土尾巴。

滿是塵土的牛頭車停在省醫(yī)院的高干病房樓下。

這幾日, 肖主任的確很忙。因為痔瘡, 廳長住進省醫(yī)院。痔瘡雖不算什么大病, 但讓人很難受。首先, 吃不得辛辣食物; 其次, 坐臥不安; 第三,大便如同屙蒺藜般煎熬。廳長是四川人, 對辣椒有強烈的嗜好, 與癮君子對毒品的依賴無異。嘴巴的快感與肛門的疼痛同時并存, 讓廳長的眉頭皺成了大疙瘩。肖主任苦思冥想, 也把眉頭凝成皺皴(c儼n) 狀。但肖主任的聰明才智和躬親盡力, 使得廳長的痛苦降低到了最低限度。

肖主任與食堂的大廚們反復(fù)磋商并進行了多次實驗,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有了辦法: 將生蒜與生姜用豆?jié){機打成糊狀, 拌于食物中, 食之, 口感辣, 瀉濁物時肛門無礙。肖主任親自駕車送去, 食畢, 廳長玩味手中鮮艷剔透的陶瓷辣椒, 透著微汗, 和藹地說笑著。

創(chuàng)舉二, 發(fā)明了痔瘡患者專用坐墊。其型酷似和氏璧, 內(nèi)置不銹鋼和瀟湘竹骨架, 外裹羊絨面料。因為中間有一小瓷碗口徑大小的空洞, 使得肛門既不被擠壓也不會被拉扯, 痛感全消。

廳長帶病召開了一次大會。肖主任將“和氏璧 置于廳長臀下, 坐在前排, 一臉專注的神色。廳長一改以往的眉蹙痛苦狀, 顯得異常快意。每每講到興處, 肢體語言也得到了痛快淋漓的發(fā)揮。廳長的講話顯示非常的有效果,感染了臺下的腦袋, 在雷鳴的掌聲里, 肖主任的巴掌拍得異常響亮。

在奇花異草的熏療下, 廳長的屁股康復(fù)了, 而肖主任由于連日的操勞,臉上已顯得神勞形衰。

不日, 肖主任的左臂戴著一匝黑紗。

肖老秀才彌留之際給肖主任的大哥講: “老二有出息, 咱們可別拖累他干大事。 一年后, 肖主任升了。

佳句品讀佳句: 嘴巴的快感與肛門的疼痛同時并存, 讓廳長的眉頭皺成了大疙瘩。

肖主任苦思冥想, 也把眉頭凝成屁眼的皺皴狀。

品讀: 廳長得了痔瘡, 肖主任把自己的眉頭也“凝成屁眼的皺皴狀 ,這種隱含在調(diào)侃背后的諷刺, 像是綿里針, 戳人一下格外疼, 讓讀者于忍俊不禁中, 不禁睥睨這個所謂的重任在肩者。句子功力深厚, 諷刺不動聲色,值得學習。

賞析感悟親爹病得快死了, 肖主任只留下三千塊錢; 廳長只得了小小的痔瘡, 肖主任卻殫精竭慮到神勞形衰, 禁不住讓人納悶: 到底誰是他的親爹啊? 事實證明, 廳長比他的親爹還“親 , 因為他伺候有功, 廳長給他升了官。更為可悲的是, 肖主任的親爹彌留之際仍十分支持自己的兒子干大事———這算什么大事啊? 不動聲色的敘述中有鮮明的對比、辛辣的諷刺, 盡情批判了官位面前人性的扭曲。

(作家侯振巖推薦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