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一塊參加談話的原駐華大使羅爾夫·博瑟爾德講了一個他親見的故事:1966年4月份,民德駐華大使離任回國,羅爾夫陪同他會見了劉少奇和周恩來。劉少奇當時說,我們現(xiàn)在討論社會主義的問題,我們遇到了許多的社會主義,有我們的,你們的,蘇聯(lián)的,羅馬尼亞的,阿爾巴尼亞的和印尼的。但我們不知道真正的社會主義是什么樣子?劉少奇問周總理,你說是不是這樣?當時周恩來沒有作答,而是把話頭叉了過去。羅爾夫大使提供的這個細節(jié),頗有意味。它可以被看作一條史料,解讀在1966年這個時段,社會主義國家黨的領導人如何看待和研究社會主義問題,這是他們經(jīng)過自己艱辛探索之后,針對著現(xiàn)實中的問題所發(fā)出的詰問。
下面的話題,轉到了社會主義國家的關系。迪克曼教授告訴我:他1959年到1961年當了兵,在空軍服役。但因為個子太高,無法做飛行員,于是做雷達兵。當時他們認為,戰(zhàn)爭的確會發(fā)生。而如果戰(zhàn)爭開始,敵人第一個目標就是雷達。戰(zhàn)士們當時說,坐在這里雖然很危險,但誰也打不敗我們,因為我們后方可以一直到上海,都是社會主義整體。那時大家確有一個堅定的看法,就是民主德國雖處在同西方斗爭的最前線,但他們打不敗民主德國,因為民主德國有一直到上海這樣一個社會主義陣營作后盾。但教授接著說,當年蘇聯(lián)共產黨和中國共產黨的爭論,是一件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如果當時避免這種爭論,共同探討發(fā)展問題,那社會主義的情況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如果當時大家搞一個共同的戰(zhàn)略,那今天的形勢就大大不同了。今天研究這段歷史,應該從這樣的角度提出問題,應該從一個比較高的視角來研究這個問題。
教授指出,歷史學家都知道,中國有最古老和不間斷的歷史傳統(tǒng)。誰不了解這樣的情況,他就要犯錯誤。你們1949年以后的情況和我們1945年以后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我們是被解放,你們是自己解放了自己。在我們德國,1945年以后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軍事力量來維持它。在德國內部沒有一個真正的反法西斯的軍事力量。法西斯只有用軍事的力量來打敗它。所以可以理解,蘇聯(lián)為什么從1945年以后就對德國看得如此之嚴。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上世紀五十年代。這也是他們的權利。世界不能再發(fā)生那么大的戰(zhàn)爭。斯大林格勒死了那么多人,把一個國家都破壞了,是不能被輕易忽視和忘記的。所以蘇聯(lián)有權利對這里進行監(jiān)視和看管??墒且院笄闆r不一樣了。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他們要我們做他們很好的同盟者,我們也這樣做了,可我們的國家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不是剛剛被解放和打敗了法西斯的國家,我們應該有我們的獨立性,我們也應該有我們的發(fā)言權。我們知道蘇聯(lián)比我們大多了,經(jīng)驗也多多了。但我們知道,我們應該是平等關系。應該有自己的利益,堅持自己的利益。你就是朋友,也要尊重對方??墒亲罱K他們把我們賣出去了,我們什么也沒有得到。
教授接著說,中國情況當然不一樣。如果中國的北部是蘇聯(lián)解放的,而南方被資本主義占領,那會是怎樣的情景呢?教授說,曾有人問我,為什么不在東柏林建一個天安門式的廣場。我說不行,因為我們有西柏林,而你們沒有西北京。在民德還存在的時候,西德實際上是怕共產主義的。他們也搞了一些社會福利式的東西,但大多是模仿我們。現(xiàn)在他們不怕了,就把那些東西又改掉了。因為沒有民主德國作對比了。在兩個德國對峙的最危險的時候,我們有一個說法,就是狗的尾巴隨著狗的身體動,而不是身體隨著尾巴動。那時,我們是尾巴他們是身體。
講到這里,我又問教授,在民主德國寫黨史,怎樣看待和認識黨史與國史的區(qū)分。教授說,關于國史與黨史區(qū)別的問題,我們也研究過。我們是先搞黨史,同時也研究我們的民族問題、文化傳統(tǒng)問題、遺產問題等。這些同黨史還不是一回事。在我們早期工人運動中,曾碰到封建主義的問題。同資本主義比,封建主義是落后的。但那時出現(xiàn)的技術或文化問題,也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