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發(fā)現,我這一頓叫喊和捶打,給自己帶來的傷害遠比給烏娜的大得多。我的手很疼,嗓子里一陣灼燒感。不管我說什么、做什么,大象都毫不在意,我很確信這一點。她沿著叢林里的路繼續(xù)往前走,一邊前進,一邊冷漠地自顧自地大聲咀嚼著,好像對這個世界都不在乎的樣子。我把我知道的、能用的招兒都使上了。我在努力的同時,自己其實明白,這一切都是無用功,無論我甜言蜜語、百般乞求,還是猛力拍打、恐嚇威脅,都沒有用。這頭大象只知道一意孤行。最后,我只好放棄。
我筋疲力盡滿腹怒火地躺在象座里,現在我再也不覺得這是個王座了,而是一個囚籠。我哭了。爸爸以前講過的老笑話又不知從哪兒鉆進了我的腦子里:“你要挨凍了,威爾?!蔽乙槐橐槐榈刂貜退f過的話。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么做對我來說是個安慰——也許是因為爸爸說這句話時候的神態(tài),也可能因為這話讓我備感親切。此時我想睡覺了,因為我想把這發(fā)生的一切都從腦海里趕走,把我正在忍受的所有不快統(tǒng)統(tǒng)趕走。想要忘記那正在啃噬我的胃的饑餓;忘記因為干燥而硬得像塊皮革的舌頭;忘記喉嚨正在遭受的燒灼和酸痛之苦。睡著,是惟一的方法。
當睡意最終襲來,我在夢里聽到爸爸在說話,我還看見了他?!澳阋隽?,威爾?!彼f,“你要一直堅持下去,威爾,你能做到的?!蔽矣只氐搅诵r候,在威斯頓的那片大海里,我正朝著爸爸游過去,他向著我張開手臂。我?guī)捉偪竦孛土Φ磐?,竭盡全力不讓下巴泡在水里,拼命地想在沉下去之前抓到那好似遙不可及的手??墒呛K煌5毓嗟轿业淖炖?,讓我窒息。我突然從夢中驚醒,立即坐起身來。陽光直刺我的眼睛,很長時間我什么都看不見。
大象停了下來,我聽見周圍一片水聲。我又坐了起來,烏娜站在河里,水漫過她的背,她的脖子和耳朵都浸在了水里,象座就成了水里的一個小島,水在周圍形成了漩渦。不知怎么的,象座有點松了。我能感覺到它正從烏娜的背上滑下來,坐墊也吸飽了水。盡管水流湍急,我卻沒有絲毫猶豫。我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河岸離我并不遠,我能做到的。就算河里有鱷魚我也管不了了,我需要水。我必須喝水。
我一腳踩在扶欄上,跳了下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我已經在水里了,我朝著河岸努力游過去。只用力劃了幾下,我就到了岸邊。我蜷伏在河岸邊,大口喝水,直到再也喝不下為止。我覺得身體都快要爆炸了。我喝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充滿了喜悅感。我發(fā)現我正在狂笑,對著河水又叫又拍,森林里四處回蕩著我弄出來的聲音,無數的鳥驚叫著從樹上飛了起來?!翱磪?,烏娜!”我喊道,“看那些鳥!”
我只能看到烏娜的頭和她的長鼻子。她似乎往河的下游又漂過去了一點,正處在河的中間,那兒河水的流速要更快一些。我很自信,這點距離我還是能游過去的。我想都沒想,就跳進了河里。但立即發(fā)現水流比我想的要急得多,我意識到自己是不可能游到烏娜那兒去的。我力氣不夠,沒辦法往前進,只好又掉轉了頭,更加用力地向岸邊游去。這段路程很長,很快我就覺得累了。當腳好不容易碰到河底時,我感到一陣莫大的輕松,最后終于手腳并用地爬回了岸邊。
我看看四周,想找出烏娜在哪兒。她消失了。突然發(fā)現自己只身一人,這讓我不寒而栗。我開始試著喊她,隨著恐懼的增加,我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烏娜肯定把我拋下,自己跑回叢林去了。我很肯定,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我又驚又怕,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我要讓她知道我對她的想法,我大聲喊了出來:“那你就離開我,你就走吧!你這頭大笨象,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你,你聽見了嗎?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就在那時,我看見了正被沖向下游巖石的象座,但烏娜還是不見蹤影。我看著象座沉了下去,現在只能看到那上面的皮帶,我放在象座里的水瓶和坐墊都一起漂遠了。我呆站著,腦子里惟一想的就是,那個水瓶是媽媽給我的最后一件東西,還有我的帽子和防曬霜,它們都應該和象座一起沉到水底了?,F在我的全部財產就剩我身上穿的了:一件襯衫,一條短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