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海軍衫般的葛氏細紋路斑馬、藍腿的索馬里鴕鳥偶然在車窗外疾馳著秀過尊容,樹蔭下懶洋洋的幾只獅子轉(zhuǎn)動著迷離的眼神,優(yōu)雅的睫毛下,坦然而傲慢地面對著緊張的人類。
非洲高原的清晨,涼風刺人驚醒。本喻在迷糊間醒來,朝東的門縫隱約透過幾絲光亮,空氣中還飄散著若柔膚淺的體香,卻不見若柔的身影。本喻當時并未在意,想來或許是若柔清早起床觀賞草原的朝陽,于是閉上雙眼,回到夢中。等待她推開陽光普照的門喚他起床。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餐廳服務生敲門送來了玉米片粥與菲克德爾肉丸。若柔呢?
本喻跌跌撞撞找了個遍……均不見若柔的身影,甚至外交官林先生也不見了蹤影。
本喻不禁想起若柔曾經(jīng)說過的話,“也許每個人生來就是為了等待愛情用生命書寫一個傳說,所有一切最終皆會成空,分別在下一秒或以后數(shù)十年之間又有什么不同?”
一陣刺痛迫不及防穿過心間。本喻失望地在窗臺前坐下來,他希望這也只是她俏皮的玩笑,而她此刻,正躲在他身后的柜子里面偷笑……
可是以若柔的脾性,本喻知道她走了,她太害怕失去,所以寧愿選擇這種方式來保存她的愛情。當他們之間沒有距離,她會想方設法的逃離。逃離親密,因為她害怕親密只有這一天;逃離幸福,因為想把幸福片段截取下來放到相框來珍藏一生。逃離,會成為她去“擁有”的一種方式。
可是她并不知道,在她清澈見底的心情面前,本喻對她的愛早已深植于心,日厚一日。她不知道長久地找一個人,而沒有任何的線索,這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如此帶來的痛苦,本喻又如何去逃離呢?
裂谷形成的邊緣地帶,低矮的山脈起伏蜿蜒,零零散散的水塘倒映著白云和藍天,絲絲縷縷的鈷藍和青綠穿插于一望無際的草原,干凈透徹地刻畫出空靈和遐思,完美得如同出自哪位超寫實畫家斟酌細致之手,讓看得人只會感嘆他的惟妙惟肖,卻不敢相信畫的真實。遠處緩步走來的大象低沉著呼喚,用他特殊的方式焦灼地尋找著數(shù)里外的愛人。穿了海軍衫般的葛氏細紋路斑馬、藍腿的索馬里鴕鳥偶然在車窗外疾馳著秀過尊容,樹蔭下懶洋洋的幾只獅子轉(zhuǎn)動著迷離的眼神,優(yōu)雅的睫毛下,坦然而傲慢地面對著緊張的人類。也許大多數(shù)外交官都是既定的演講家,盡管已有駕駛的勞累,林先生依然不厭其煩地劃分章節(jié)講述古老的非洲文明,興致高昂地惋惜著上帝對這片大陸的眷顧。
車一路開得飛快,顛簸之間掀起陣陣輕煙。在短草的平原上馳過,路邊不時會有一些臨時休息點依托于背后馬賽族人的村落,為旅行車加水的同時,兜售著各式手工制品。若柔和林先生驅(qū)車走近,一只長頸鹿并沒像以往那樣遠遠看到他們到來放腿奔離,依然定氣神閑地用長長的舌頭卷食著刺槐的葉子。稍事休息后,林先生自言自語著稱贊馬塞族的家常飲食,開車繞過部落的象征性疆界,用帶刺的Acacia樹枝圍繞的一排矮墻,來到門口下車與一馬塞族青年交談。
非洲是全球旅游業(yè)獲利最厚的地區(qū),幾乎所有重要景區(qū)的地陪均由歐洲幾大業(yè)界巨頭壟斷。他們經(jīng)過近百年的經(jīng)營,已形成了一個相對完善的體系,就連分布于草原的馬塞族部落也會配備常用的英法文翻譯。林先生遞過一疊證件,不多時即有一位地陪善意地走過來問好,敲敲窗子示意若柔下車,并解釋他的名字,森巴,一個源于斯瓦希里語的音譯。若柔看了看他,低下頭打開車門,間隙間閉上眼睛,努力說服自己不讓淚決堤。他們下車,緊跟著他走進村落,迎面而來一股新鮮的牛糞氣味。
如果不是圍成一圈的馬塞族草屋,會錯以為來到了瑞士的鄉(xiāng)下。部落中間是一塊遍布牛糞的空地,很多馬塞族小孩正在空地玩耍。一個大一點的小孩赤裸了腳跑過來調(diào)皮地與若柔握手,臉上用白色的油彩涂滿了奇異的圖案。若柔知道這是個未行割禮的武士,伸出手握了一下他沾滿牛糞的小手,機械地應對著,隨著森巴的步伐走進部落首領的住宅。
若柔摸索著坐在靠門首的木墩,草屋借助于低矮的門洞投射進來的些許光線,黝黑而陰暗。過了好一會兒,首領的幾位夫人相攜進入。幾盞油燈燃燒起來,房間中的擺設漸漸清晰。正對門處是一張床,大小如同中國明代合歡床的尺寸,由非洲原木及草藤壓制而成,坑洼之間凹凸不平??繅μ帞[有一個同樣由草藤制作的長條幾塌,上面大大小小擺有數(shù)十套陶制的日常餐具。幾塌旁有一個紅土制灶臺,因為將近午餐時分,正有一鍋很稠的玉米片粥在鍋中滾動。類似于中國西部做的較為流行的家常包谷,只是多加了切塊的牛肉。
首領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壯年黑人,斜披著橘色上衣,松散地系塞于紅底藍格的裙圍中,及膝的款式,露出小腿上的諸多圈飾。模樣威武,但眼神卻是友善的??鋸埖亩検幊銮宕嗟捻懧暎S他高昂的講話聲伴隨夸張的肢體動作搖擺。五位夫人穿著及飾品完全相同,即使發(fā)髻的款式也大同小異,都取用新鮮的牛糞粘裹濃黑的頭發(fā),泛著時尚的橙褐色彩,揉捏成一綹綹小指般粗細,再配以各色羽毛加以裝飾。她們之間沒有中國傳統(tǒng)的妻妾之分,也沒有離婚及休妻制度。盡管生活很原始,盡管每日皆目睹著接受現(xiàn)代文明的游客,但從她們無憂無慮的表情知道,她們安守于這種簡單的幸福,享受著最本質(zhì)的快樂!
伴著誘人的香味,一位夫人殷勤地分配著午餐。林先生大口地吃著,夸贊著美食。若柔卻無法下咽,走出去,呼吸一口晴天的味道。思念就像一根刺扎入她的心里,眼前的悠閑再也追不上淚水匆忙的步伐,點滴之間揮灑著無奈與孤零,閃爍成晶瑩的珍珠,被午間干燥的空氣蒸騰。長嘆一聲,心中一陣酸楚,默默地走出去,含淚回到車里面,靈魂顫抖著無意識的獨白,與內(nèi)心孤立地對話。恒河的水尚且可以將自己蒸發(fā),只為換取與喜馬拉雅的深情一吻,置身絕境也許可以永恒,努力地說服自己釋然,失落之釋然吧!
可能嗎?
可以吧……
大概吧……
也許吧……
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