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意外的看不見
王廣坤走的那天,毫無征兆。
上海的那個時候,金融業(yè)還沒有現(xiàn)在發(fā)達,支票轉賬需要三天時間方可到達對方賬戶,如要當天支付房款,只有交付現(xiàn)金。第二天早晨九點的時候,他們去了自家廠的開戶銀行,用父母給的現(xiàn)金支票取了四十二萬現(xiàn)金。錢裝在一個黑色手提包里,沉沉的。銀行的門口,李云將裝有錢的包交給了王廣坤。
她說:“你去交一下錢吧,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就不去了?!?/p>
“你怎么了?”王廣坤關切地問。
李云拍拍肚子:“小家伙鬧得很厲害,一直想吐,反正已經(jīng)看好了,錢交了把鑰匙拿回來就行了?!?/p>
“那你回家休息吧,我去?!?/p>
“路上小心點。”
“放心吧,憑我這身板,還怕打劫不成?”王廣坤說。
王廣坤拿著裝有錢的黑色提包瀟灑地上了一輛紅色的出租車,上車的時候還向李云揮揮手,讓她早點回家。李云目送著那輛車沿著愚園路一直向前,慢慢消失在茫茫的車流中。讓李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幕是王廣坤留給她的最后影像。沒有瀟灑的揮手也沒有洗淚的道別,王廣坤自此一去不返。
中午的時候,見王廣坤還沒有回來,李云有點急了,打他手機關了,再打呼機也沒有回應。李云心想,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不會的,也許是被什么事給耽擱了。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不停地給他的呼機留言,讓他看到留言立刻回電話。但直到晚上,也沒有王廣坤的任何消息。這個時候,全家人都慌了。他們打電話給110,讓他們查詢一下從銀行到那家房產(chǎn)公司的沿途,有沒有發(fā)生交通事故,回答是沒有,再問有沒有發(fā)生什么刑事案件,回答也是沒有,連治安案件也沒有。這時候,李云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王廣坤跑了。
父親在深思熟慮之后對李云說,我們報警吧。李云堅決反對,她不想報警。
“要是他出事了呢?不報警豈不是對他不負責任?”父親說。
“還是等等吧?!崩钤魄蟾赣H。
李云忽然想起王廣坤乘坐的是大眾公司的出租車。于是馬上給大眾公司打電話,讓他們幫忙查找一下上午九時十分左右在愚園路銀行門口載過客的司機。大眾出租公司的值班員告訴她,早上的司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班,查找起來十分不便,等明早相同的時候,可以通過車載對講系統(tǒng)幫他查找。
那晚,李云一直在焦急和不安中度過,母親怕她出事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那晚的李云徹夜未眠。她擔心王廣坤出事,萬一出事了可怎么辦???她不相信他會一走了之,她認為王廣坤是愛自己的,過去的那么多溫存、那么多纏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沒有愛,裝是裝不出來的。就是退一萬步他不再愛了,那么他會這么狠心地丟下她腹中的胎兒嗎?
這些問題一直折磨著她,令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躺在身邊的母親不知用什么語言安慰她,只是告訴她想開點,天不會塌下來。
第二天早晨,從司機那里反饋回來的信息終于證明,王廣坤確實是攜款逃跑了。
車隊幫他找到了那個司機,并給了她那個司機的電話。電話里司機告訴她,那個北方男人,身高大約一米八五,提著黑色公文包,約九點二十在銀行門口上的車,半小時后車到了一家房產(chǎn)公司門口,但沒有下車,坐在車上抽煙,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并讓他等一會兒。一根煙抽完以后,又接上一根,然后讓他掉頭去了火車站,那個人是在火車站下的車。
很明顯,司機說的就是王廣坤。
這個消息,像冬日里的一盆涼水澆在了李云的身上,打破了李云的一切幻想。她渾身上下經(jīng)不住這驟然而至的冰涼,不住地發(fā)抖,萬劍穿心的感覺隨之而來。她不能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深深的悲傷使她感覺似乎到了世界的末日。
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兒,在一旁的父母忙上前攙扶著她。
爸爸對她說:“丫頭,沒事,不就四十萬塊錢嗎,不要緊的。我們的廠能掙回來?!?/p>
母親也說:“就是啊,四十萬總算看清了一個人,現(xiàn)在走了比以后再走要好,幸好還沒結婚。”
李云十分感激自己的父母。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們不但沒有絲毫的責怪,反而還不住地安慰自己。她更感激父母尊重她的決定:不予報警。其實報警也未必有用,這時候他們全家才意識到,對于這個男人,他們除了知道他來自北方和叫王廣坤外,其他的一無所知。她對我說,其實那個時候她想到了死,是父母給了她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