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天,長春城內(nèi)一片混亂,被圍困的十萬國民黨軍隊僅靠微少的空投糧食活命,老百姓連草根樹皮都吃光了,大街小巷每天都有餓死的人,關(guān)內(nèi)的報紙說長春成立了“埋尸委員會”。一天,督察處逮捕了一個叫王萬富的木匠,他的老婆孩子都被餓死了,他餓得沒有辦法,就到市場上去誑騙那些饑餓的孩子,把十一二歲的孩子騙到家,用斧子把小孩砍了,把身上的肉割下來拿到街上頂馬肉賣,賣了錢,買高粱米。這樣的事,我不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什么“民不聊生”啊,“餓殍載道”等等都不足形容當時長春餓死十來萬人的凄慘景象。
守在長春的部隊計有新七軍和六十軍,加上吉林保安旅,騎二旅和警察總隊等。這些部隊的士兵餓得東倒西歪,不成樣子;軍官們依然如故,吃得腦滿腸肥,過著燈紅酒綠的生活。躺在白骨堆上享樂。
長春守軍沒有力量出擊,期望遼西戰(zhàn)役打好,能有援軍到長春解圍。蔣介石給鄭洞國的電報指示:“固守待援,相機出擊。”待援是可以的,出擊是辦不到。給養(yǎng)沒有,士氣低落。士兵把長春當成“墳?zāi)埂?,軍官揶揄自己已成了“甕中之鱉”。
這種情況下,我在長春警備司令部督察處①工作已沒有什么勁頭,加上我與處長張國卿還有一些私人意見,9月,我就離開了督察長的職務(wù)。隨即,保密局長春站②站長項迺光保我為“軍事聯(lián)絡(luò)組”組長。當然,南京保密局不會不準的。這個“軍事聯(lián)絡(luò)組”是為控制袁曉軒一支兩三萬人的“吉黑地區(qū)人民義勇隊”的武裝特務(wù)而成立的,一個少將組長,四個中校組員,還有一部電臺。由2月到9月,這支特務(wù)武裝便垮臺了。我這個組長已沒有工作可做,只擔個名領(lǐng)幾個薪水和給養(yǎng)而已。
離了督察處,我是“無官一身輕”。每天自在逍遙,整天吃喝玩樂。雖然餓死了無數(shù)的老百姓,可是我的生活還保持正常。我的習(xí)慣,不吃大米,不吃豆油,每天仍然吃最好的美國面粉、豬油,或者芝麻油,雞、肉不斷,一些小特務(wù)給我到處搞吃的。我在外邊也有一些應(yīng)酬,所到之處也都是大酒大肉。除了吃就是嫖。找女人跳舞,沒有大型舞會,就組織家庭小舞會,輪流在各個“公館”舉行。這個太太,那個小姐,亂七八糟,自己倚恃有高粱米可以作為玩弄女人的誘餌,這時我的生活毫無拘束,心想:反正快完蛋了,八路軍一來,一切都不屬于我,為什么不得樂且樂呢?
北平家中接二連三地來電報催我速回,二老婆郭依平給我來電報說:“老太爺叫你趕快回來,再不回來,就是不孝。不然,我就到長春去找你……”一些朋友從北平、天津都來信問候,望我早日離開長春這個危險地區(qū)。從關(guān)內(nèi)寄到長春的信是空投的,長春往外寄信是寄不走的,只有用電臺發(fā)電報,我利用空軍的電臺發(fā)這些私人電報。特務(wù)電臺不能隨便亂用。我回電報告訴他們:長春四面被圍,飛機場已被八路軍炮兵控制,不能起落飛機,只要有飛機我就走。這是項迺光與我說定了的。
9月中旬以后,各地戰(zhàn)況非常不好,天天是打敗仗的消息,不是這個地方丟啦,就是那個縣叫八路給占了。消息來源于收音機,還有沈陽“東北剿總”的通報。南京保密局也給長春站來了電報,指示:能潛伏的立即潛伏,不能潛伏的向沈陽疏散或到北平集中。九月底,我與項迺光商量,我要化裝經(jīng)四平去沈陽。項迺光說:“你走,我先向南京局本部請示,我不能同意你經(jīng)過四平,你忘了,南忠信(長春警察三分局局長)到了四平,來信不是說得很清楚嘛,公主嶺及四平等地的八路軍卡哨都詢問你的行跡。由此可見,八路軍要抓你,你還自己送上門去了?!?/p>
我一想,這么走的確危險,認識我的人很多,比如5月20日在長春召開的軍民大會,慶祝蔣介石就任偽總統(tǒng),有六七萬軍民參加,我是這個大會的警衛(wèi)組組長。我站在大會門前的警衛(wèi)車上,雖然穿著便衣,卻也暴露了身份。警察局副局長李賀民會后對我說:“你還怕八路不認識你,站在汽車上自己貼布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