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繳槍,掉下了眼淚(2)

黑皮自白 作者:關夢齡


條約有一二十條,我從頭到尾看罷計上心頭,條約第三條寫道:新七軍尉官遣送吉林,明春送往遼南開墾,不愿參加者聽從自便。我決定化裝一個尉官,潛到尉官隊,先到吉林后到遼南,以后再回北京。

新七軍軍部的樓下原來是警備司令部的各處辦公室,現在各屋都擠滿了人,一些太太、少爺也搬到這里,督察處的一些特務也混在里面。警備司令部參謀長安震東也在這兒。他小聲對我說:“你要注意呀,人家有人打聽你呢,找一個小屋子躲起來,到晚上溜走吧?!?/p>

我心想,有人打聽我,就沒有人打聽你,我的官比你大嗎?心中有些不愉快。

晚上李潤棠對我說:“方才龍參謀長說,我們已與共軍簽訂了和約,老關在咱們這不相當?!?/p>

我一聽火了,決心離開他們。李潤棠說:“你不要走,由我負責。平素是朋友,現在就不是朋友了嗎?人情不能這樣,膽小如鼠,根本就不是軍人!”

20日上午,新七軍軍部大樓擠滿了人,不管哪個部隊的官兵,都到這來了,似乎從這里能得到什么。

我把參謀處管總務的焦副官找來,叫他給我找一套尉官的棉服,他出去不一會兒,拿了一套新棉服,對我說:“您穿吧,不合適再換一套?!?/p>

我試了一試,還合適。我把呢子上衣和呢子褲扔在地下,焦副官說:“您不要士兵要,他們有許多都穿上了呢子制服,他們不在乎?!?/p>

焦副官又把他的一雙新皮鞋給了我。

我這樣一改裝,趙小姐說:“像一個排長?!?/p>

我們正在樓上換衣服,院中槍響了,猛然間沖進一群八路軍,穿著灰棉衣,全身武裝,進了警備大門就射擊,射擊一陣,無人還擊,他們將大門把上,接著一些士兵沖進大樓。我在屋中看到這種情況心中不悅,既然放下武器還來這一手干什么?是下馬威?

一個班長模樣的解放軍,后面跟著一個武裝士兵,走到我們面前,很客氣地說:“你們如果有武器,請繳出來,放在一個屋子!”

李潤棠說:“繳了吧,大炮機關槍都繳了,手槍留著也沒用?!蔽野亚趧毡衼恚兴焉砩蠋У淖筝喞U了。我的五眼左輪和一個最小的五鋒子小槍,是放在口袋里的自衛(wèi)武器,也都拿出來了。想一想,這些槍多少年來沒曾離開過我,于是我掉下了眼淚。失敗了,一切都沒有了。

我在院中把新七軍輜重營營長于新民找來,我對他說:“聽說輜重營營部缺一個少尉書記,我來頂他。我的名字叫吳國棟,有人問你就承認。如果有人追問就說我因為有病不到營部辦公……”于新民都答應了。接著我又問了他營部人員及各連連長的名字。一一記下也是件麻煩事。

晚上,勤務兵楊成榮對我說:“明天到吉林,身上既沒有紅錢(指解放區(qū)的錢),也沒有金子,得想個法子,不然到吉林花什么呀?”

他一提我想起來了,雖然身上有一個金戒指、兩塊手表和一塊懷表,但都是紀念品,不能賣。平常家中沒有積蓄,只有幾兩黃金在大馬路金店存著,那是六十軍的防區(qū),過不去,有一些長春中央銀行的本票,現在也成了廢紙,只有在新七軍防區(qū)內找辦法了。我拿起筆給一個姓莊的朋友寫了一個條子,楊成榮去了,拿回來五塊銀圓和一個金戒指。

晚飯吃的油炸餅,油太多了,我只吃了一張。我到大廚房一看,擠滿了士兵,兩大鍋豆油滾開,許多人把做好了的白面餅放進鍋里炸,一邊炸,一邊吃,一邊罵:“有的是白面,有的是豆油,就是不發(fā)給弟兄,八路不來,這些東西不用說吃,老子看也看不見哪?!?/p>

我回頭一看,地下灑滿了油、白面。這不是吃是糟蹋。這是家敗人亡的景象。

我遇到了表弟苗可成,他是我姨母的兒子,在1947年11月24日隨我一塊從沈陽飛到長春的,我保他為新七軍諜報隊的隊副,后來是組長。這個時候他問我怎么辦,我告訴他隨尉官去吉林。于是他就找來了七八個諜報隊的組長和組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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