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趁看守不在甬道上，董順球、王煥斌就與我打“電話”。一天董順球告訴我：“聽說陳牧也來了，在四平抓到的?！蔽艺f：“早來晚來，早晚都得來。逃走的太少了。”

我大包大攬了楊成榮的事情。沒幾天就看不見我的這個勤務(wù)兵了?？赡苁轻尫?，回家生產(chǎn)了。

有一天，看守戰(zhàn)士把董順球提出來掃地。他掃到我的門口，趁看守沒注意，他把我的門一開，扔進來一個蘋果，一個很好的大蘋果。我拿起來擦了擦，偷著吃起來。我一邊吃一邊想，有家眷在長春倒是好，還有人送東西，我的家在北平，離這太遠了。

晚上董順球在他那屋對我說：“嘗嘗蘋果吧，長春的水果是很缺的呀。”

“你給我這個蘋果，我心里很高興，象征著我的事將來會平安結(jié)果?！?/p>

“對，一切沒問題，我們這些人都認為腦筋最好的就是你。到什么時候，你都會有辦法，不會吃虧。你看現(xiàn)在，你睡床上，我們躺在石灰地上；你吃干的，我們喝稀的。將來更不一樣，現(xiàn)在這里分三等犯人，第一等就是你們這幾個人，住單房間的；第二等就是我們和樓下的這些人；第三等是前面圓樓里的反革命犯，在那比在紅樓還厲害?！?/p>

一天，張看守長在董順球的窗前大發(fā)脾氣：“給你們報紙看，你們在讀報中串供，亂說話，你們是吃草的還是吃飯的？你們?nèi)羰浅燥埖臑槭裁床皇刂贫?？一個人不干人事那就不如吃草的。今天這是警告，要注意！”

我一聽，這是指張飛罵李逵，是批評我們這幾個監(jiān)號?？赡芪遗c董順球談話被他們聽見了。犯人嘛，什么都要忍受，我想這還是好的，厲害的恐怕還在后頭呢。

我想將來一定有那么一個場面：一個大屋子，上面坐著法官，旁邊坐著記錄員，另外坐著旁聽人，兩邊站著武裝戰(zhàn)士。把我提上堂，對我公審。把督察處殺人的事一件一件來審。對于這種局面我抱定宗旨，問什么答什么，一切殺人罪責我一概承認，都是我關(guān)夢齡干的。好漢做事好漢當，決不拖泥帶水叫人看不起。給法官找麻煩那又何必呢？怕死不等于不死。

不久，我看了馮至寫的一本《平凡的真理》，上面只有兩句話我記下來了，“往壞處打算，往好處爭取?！蔽艺褡髁司?。我認為到長春一定要槍斃我，但我要往不槍斃的方向爭取。

快要過春節(jié)的時候，我又寫了沈陽地區(qū)軍統(tǒng)特務(wù)材料80多頁。還應(yīng)該寫什么呢？要大力爭取，不然自己就有生命之憂。

春節(jié)過得很難，我又吃一般犯人的伙食了。只吃了兩頓有幾塊肉的菜。除夕之夜，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香煙慢慢地回憶過去的許多個春節(jié)：1945年的除夕，“八?一五”光復(fù)后，回到北平。與父親母親及弟弟團聚了。作為一個接收人員真是揚眉吐氣，趾高氣揚。住著大房子，坐著高級車，一切應(yīng)有盡有。同事和朋友們在除夕的夜晚到我家歡聚，屋內(nèi)溫暖，人聲歡笑，父親看到這樣的豪華生活，感到十分的愉快。第二天，大年初一，一件不快活的事發(fā)生了。早晨勤務(wù)兵從門口拿進來一張紅色的賀年片，遞給我一看，是八路軍北平警備司令楊成武送來的。我很驚訝，八路軍的賀年片怎么能送到我的大門？這是八路與我開玩笑吧？我把這張賀年片給北平站送去，并把這個情況告訴了馬漢三（軍統(tǒng)華北負責人），他對我說；“不是單單給你一個人，北平高級軍政人員公館，門前沒有站崗的都給了。我們要針對這件事來布置我們的工作。”

1947年的春節(jié)，在北平特務(wù)看守所過的。因為華北特務(wù)內(nèi)部鬧人事摩擦，勾起我的貪污問題，戴笠把我押了起來。但是由于我在被押之前是軍統(tǒng)局北平肅奸委員會的總務(wù)科科長，直接管理看守所的總務(wù)，這次被押，看守所所長以下的人員對我另眼看待。我受了優(yōu)待，平日吃的喝的不是一般犯人所能享受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除夕之夜，我與在押的特務(wù)賭博，喝酒，鬧得也很熱鬧，并沒有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