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南京解放,接著全國許多地方相繼解放。報紙上大字標題報道這些勝利消息。我沒有什么高興的,認為這些事對我沒有任何關系。如果說全國解放能夠放我,我會迫切希望全國解放,但是事情并不這樣簡單。共產黨與國民黨和談,共產黨提出的條件太苛刻了,國民黨不干。這期間我看一切事情都從能不能釋放出發(fā)。
關于國民黨失敗的問題,在號內反省的時候我仔細想過:是蔣介石個人昏庸無能嗎?是他的部下不好,“一團糟”嗎?是政治腐敗,貪污混亂所致嗎?是軍事落后,官兵士氣不振嗎?國民黨執(zhí)政20多年,一無是處,根本沒有一點好的事情嗎?這些問題,翻來覆去地想,也想不通?,F(xiàn)在共產黨勝利了,別的就不用說了。做歷史的人會給勝利者找出來很多理由著書立說,拿破侖說,我打勝了仗,歷史學家能給我找出許多勝利的理由。首先要打勝仗。
5月的一個晚上,電燈已經亮了??词厮釀⒁恢?,把他的東西都拿走了,接著在看守所門口給他下了腳鐐。在犯人的心中,下鐐如果不解走還好,如果下了鐐走出大門,那可能是槍斃。劉一之的腳鐐下了就走了。第二天夏芳庭也走了。他們兩人緊挨著走,我明白了:劉一之是督察處的上尉偵審員,夏芳庭是長春警察局八分局局長。他們兩人都是暗殺李兆麟將軍的幫兇。1946年1月,軍統(tǒng)局在哈爾濱有一個潛伏小組,組長叫張伯生。張伯生忽然失蹤了,潛伏小組的組員斷定是八路軍給暗害了。于是就自發(fā)的,沒有軍統(tǒng)的命令,自己作了行動工作。他們選擇了一個對象——李兆麟將軍。李兆麟將軍在哈爾濱很活躍,好跳舞,各種交際舞會都出席。特務找了一個漂亮女人,是混血兒。叫她把李兆麟拉攏上。1946年3月9日,這個混血兒請李兆麟到哈爾濱道里水道街光明醫(yī)院樓上見面,李兆麟沒有多想就到了那里。這個混血兒與李兆麟飲酒,不一會這個混血兒走了出去,于是事先埋伏好的劊子手從內室出來,用斧子把李兆麟殺害了。然后這些劊子手一齊到了長春,轉沈陽,又赴錦州。他們在錦州見了東北特務頭子文強,文強又給他們分派了工作,這內中就有劉一之和夏芳庭。雖然他倆不是主要分子,但是他們是刺殺李兆麟將軍的成員。夏芳庭在“北平特警班”受訓,1947年派到長春警察局,1948年夏升充第八分局長。這次他們二人一齊從長春公安局押走,我想一定是解回哈爾濱,可以說注定死命。
6月的一個晚上,先把李中候從監(jiān)號提出,過了一會兒又提我。我一進屋,郭股長就大喊:“你每天在號內有什么活動?”
“我沒有什么活動?!?/p>
“你與張逸民兩個人都說了些什么?”
“都是在長春的一些事情,他說中統(tǒng)方面的事情?!?/p>
“你是軍統(tǒng),他是中統(tǒng),在外邊你們就認識,現(xiàn)在你們在這里還交換情報嗎?”
“根本沒有這回事?!蔽业男姆浅5钟|。
他很嚴厲的批評了半小時,叫我回到監(jiān)號立正站著,不準睡覺。我回到監(jiān)號立正站在鐵欄桿邊??词貞?zhàn)士對我也嚴厲起來,不準我動一動。我一再壓制心中怒火,我記住“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頭”這句話。光棍不吃眼前虧,忍耐吧,小不忍則亂大謀。無論如何絕不能因小失大。內心的氣憤無法形容。我想起1946年被押特務看守所。當時的看守人員對我十分客氣,同囚的特務張霞飛對我說:“你看看守對你多客氣,像你的勤務兵。他希望你出去派他一個好差事。偽滿時,我也住這個監(jiān)獄,現(xiàn)在我又住這個監(jiān)獄。過去因為抗日,現(xiàn)在因為貪污,將來八路來,我還得住監(jiān)獄,因為反共。我這一輩子住監(jiān)獄很習慣。偽滿時這里押的是國民黨與共產黨的人,連哈爾濱共產黨辦事處處長林楓都與我在這里押過,直到1945年我們才一塊從這里出去。當時這里的看守厲害呀,對犯人非打即罵。后來大家對這些看守說:‘告訴你們,你們的洋爸爸長不了,小心你們的后事!你沒問問我們是干什么的?’以后他們有點老實了。據(jù)說明朝有一個總兵元帥被人陷害押到監(jiān)獄,他一進牢房,看守便叫他跪下,并往他身上小便,尿了他一身。他說:‘吾曾統(tǒng)兵十萬,不知獄吏之尊。’在外面不管你是什么王爺、侯爺,押起來就是犯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