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林媳婦從茅廁里出來，捋起袖子就去幫慶林?jǐn)嚢枋沉?。慶林用胳膊擋住了她，讓她先把"爪子"洗干凈。別看慶林脖子黑得跟車軸似的，該干凈的地方人家還是很干凈的。繁花想，美國人要是真來了，一定讓他們看看慶林的狼，讓他們知道官莊人很注意動物保護。美國人不是揪住中國的人權(quán)不放嘛，瞧瞧，我們連動物都保護成這樣，喂它吃肉，喂它喝湯，還給它娶媳婦，更何況人呢？她還想，也應(yīng)該給妹妹繁榮說說，讓她給慶林照張相，登在報紙上。慶林身上有戲啊，可寫的東西太多了。雖然他早年是個二流子，就知道偷雞摸狗，連媳婦都是用大米換的，可后來在黨的富民政策鼓動下，在村干部的幫助下，人家發(fā)憤圖強，靠養(yǎng)殖求發(fā)展，一步一步走向了小康。這叫什么？這叫石榴樹上結(jié)櫻桃，想都想不到的。她又瞥了一眼雪娥的肚子，想，等雪娥的肚子收拾利索了，雪娥家里也可以養(yǎng)條狗嘛，當(dāng)然是母狗。慶林的狼往后面一扒，那狗肚子就大了。狗肚子裝的可不是狗崽子，而是一摞摞印著領(lǐng)袖頭的百元大鈔啊?，F(xiàn)在的母狗都是外村的，肥水都流外人田了。雖說是市場經(jīng)濟了，不能再搞地方保護主義了，但先盡著本村的母狗用，總不是原則性錯誤吧？搞一次不是二百塊錢嗎，她可以給慶林說說，打不了五折就打八折。這樣一來，妹妹就可以在報紙上寫了，在村干部的領(lǐng)導(dǎo)下，全村一盤棋，資源共享，優(yōu)化組合，取長補短，共同發(fā)展。一句話，官莊村的人口增長率下去了，動物出欄率卻上去了，百姓的生活越過越好了。就像大喇叭里唱的那樣，依兒喲，得兒喲，幸福的生活千年萬年長。

官莊的村委設(shè)在一個大院子里。早年那里有一個孔廟，廟不大，四周也沒有院墻。廟里敬奉著泥塑的孔子像，還有從山東曲阜抄來的《孔子世家譜》。批林批孔的時候，官莊人為了批判封建宗法，一把火把它燒了。據(jù)說第一把火是孔昭原燒的。昭原當(dāng)時是村革委會主任。他召集村人到孔廟前開會，批過"孔老二"，又批"林禿子"，然后再把"孔老二"和"林禿子"放到一個鍋里煮，說他們都不是好東西，都是奸臣王八蛋，早就串通好了，一起來挖"社會主義墻角"。他越批越來勁，越批越上火，扭頭看了一眼孔廟，突然來了一句："娘那個X，我就想一把火點了它。"老年人說，昭原其實是個老實人，說過就害怕了，一哆嗦，人都變矮了。但是老實人也有不老實的地方啊。哆嗦完了，他就環(huán)顧眾人，等著有人反對他。但他等來的卻是一陣高呼，點，點，點！開弓沒有回頭箭啊，但節(jié)骨眼上人家昭原又玩了一手。他在身上摸啊摸的，掏啊掏的，找火柴呢。身上翻了兩遍之后，他又喊道："誰有洋火？誰有洋火？"

當(dāng)時送上火柴的，就是現(xiàn)在的治保委員孟慶書。慶書當(dāng)時才四五歲，還穿著開襠褲呢。慶書他爹稍不留神，慶書就把他爹的火柴掏了出來。老人們后來說，那比令佩的手都快，令佩下手前還要先望望風(fēng)呢，人家慶書連望風(fēng)都省了。拿到了火柴，慶書還想再拿父親的煙袋。他以為昭原是要抽煙呢。當(dāng)?shù)牟唤o他，他就咧嘴大哭。這一哭，目標(biāo)就暴露了。昭原就說："日你媽，呈上來吧。瞧瞧毛主席的好孩子，咱們的革命接班人，多有覺悟啊。日你媽，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人小志氣大。"拿到了火柴，昭原又問誰家有引火的干草。都是席地而坐，好多人屁股下面都墊著干草，但就是沒有人送上去。后來有人說活了："你老婆的屁股就坐著干草！"昭原沒轍了，只好來到群眾當(dāng)中，從他老婆的屁股下面抽干草。他抽了一下又一下，不管怎么抽，他老婆摟著兒子就是一動不動。抽到第三下的時候，終于抽出來了幾根。不過，那干草已經(jīng)讓他老婆給尿濕了，已經(jīng)結(jié)成冰蛋蛋了。冰蛋蛋也得點啊，昭原就點，汗都出來了，還是沒能點著。后來有人還就此編了一個"顛倒話"：

說昭原，道昭原

昭原批孔狗打磚

東邊落日西邊出

老婆嬎個冰蛋蛋

昭原臘月熱出汗

芝麻稈上頂花碗

頂呀么頂花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