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扭臉就變成了母夜叉(1)

石榴樹上結(jié)櫻桃 作者:李洱


繁花急了,一急粗話都出來了:"德性!別瞎雞巴扯了,趕緊去一趟王寨醫(yī)院,把問題落實一下。"這么說著,繁花突然笑了,還像男人那樣吹了一下口哨。有貓膩了,她終于發(fā)現(xiàn)貓膩了。單子上的名字是姚雪娥,可年齡卻不是姚雪娥的。雪娥多大了?有三十五了吧,可單子上的年齡卻是三十歲。最要緊的是,上面還寫著"卵巢發(fā)育不良"。這話說的,雪娥要是卵巢不好,那世上就沒有一副好卵巢了。"單子要保存好,"繁花說,"說不定還要用上的。"慶書說:"放心吧支書,我會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它的。"繁花又糾正了他,叫他不要瞎喊。慶書說:"那你趕緊恢復職務(wù)呀,那樣我就不會喊錯了。"繁花想,慶書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村支書都是上頭任命的,不是她想恢復就能恢復的。

慶書不愿去王寨醫(yī)院。他扭扭捏捏的,一點兒不像是軍人出身的,倒像是剛過門的媳婦。他哼哼唧唧的,說,每次去都有人笑他,還問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種,煩都煩死了。"還是讓你們女的去吧,小紅怎么樣?"慶書說。虧他想得出來,小紅還沒結(jié)婚呢。這種褲襠里的事,一個姑娘家怎么好意思插手呢。最后還是繁花去了。繁花先去找了憲玉,憲玉常在王寨醫(yī)院進藥,跟那里的人很熟。但是憲玉一聽說是雪娥的事,就連連擺手,還連吐了幾口痰。繁花這才想起來,雪娥曾和憲玉老婆翠仙吵過架。雪娥的母雞飛過院墻,跑到憲玉的麥秸垛里嬎了蛋,憲玉的老婆翠仙就把那雞蛋收到罐子里了。后來就吵開了,扭在一起又是揪頭發(fā)又是咬。憲玉上前拉架,雪娥就連憲玉一起罵了,說他也不是好東西。每次給女人打針,憲玉兩眼放光不說,手也不閑著,揉揉這邊的屁股,再揉揉那邊的屁股。幸虧女人的屁股只有兩瓣,要是有第三瓣,憲玉也是不會放過的。罵完憲玉,再倒過來罵翠仙,說翠仙名義上是替憲玉打針,其實就是扒男人的褲子,全官莊村男人的褲子都讓她扒完了。這會兒,憲玉看了看那張體檢單,很神秘地笑了笑,說:"這個臭娘兒們,我可惹不起。"

繁花笑了,說:"你就當她不是雪娥,而是你老婆,不就得了。你是專家,我主要是怕醫(yī)院的人騙我。"憲玉說:"她要是我老婆,我早就讓她安樂死了。再說了,人家若要騙你,我也沒雞巴法子。"繁花說:"你不是跟他們很熟嗎?只是讓他們核對一下,再出一份證明。"憲玉突然張開嘴巴,兩眼瞪得溜圓,一臉呆相。繁花不知道他搞的什么名堂,哪料到他只是要打個噴嚏。在溴水,打噴嚏可是很有象征意義的,可以象征背后的思念,也可以象征背后的詛咒。繁花很擔心憲玉將它理解為詛咒。但你越是怕鬼,鬼越來敲門。憲玉果然認為有人在背后罵他,而且那個人就是鐵鎖。憲玉說:"鐵鎖是不是聽到什么風聲了?他肯定在背后罵我呢。"繁花趕緊說道:"他知道個屁,我以黨性和人格擔保,一定替你保密。怕什么,啊,別怕。"憲玉笑了,笑得很坦然,都有點兒肆無忌憚的意思了。憲玉一拍胸脯,說:"吃飯吃稠,怕他算球。吃飯吃稀,罵他算X。罵就罵吧,他還能把我怎么樣?再說了我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落實基本國策。我靠,老子豁出去了。"

王寨醫(yī)院是王寨鄉(xiāng)的形象工程,形象工程都是要上報紙的,不上報紙還談什么形象?醫(yī)院剛剛擴建完畢,院子大了許多,栽了很多連繁花都沒有見過的樹。最高的那株樹,是一株銀杏樹。那樹繁花以前是見過的,因為官莊村曾經(jīng)有過一株,后來成了戲臺的房梁。眼前的這一株是從別的地方移來的,枝丫都砍了,只剩下了樹干。樹干上拴著幾個瓶子,那是在給銀杏樹打吊針呢。銀杏樹左邊的那幢樓上新蓋個琉璃瓦大屋頂,右邊那幢樓上搞個錫皮鼓似的圓球。那圓球上又聳著一個越來越細的塔,有點兒像上海衛(wèi)視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東方明珠電視塔。因為這工程是牛鄉(xiāng)長主持擴建的,有人就說了,那圓球加尖頂很像帶蛋的牛鞭。擴建以后,繁花還沒有來過,這會兒見了,覺得還真像那么回事。憲玉說,婦產(chǎn)科就在那個塔上面。繁花說:"這就怪了,來婦產(chǎn)科的多是挺了大肚子的,爬那么高多不容易啊。"憲玉開玩笑說:"這就是讓你望而生畏,少生為好。不過有電梯的。"他們就坐著電梯往上升。那電梯里有股子臊味。繁花想,臊就對了,電梯本來就是"牛鞭"的尿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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