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更加瘋狂地練琴,每天八小時,九小時,甚至十小時。音樂像毒品,我大劑量的服用著,并且已經(jīng)嚴重的依賴上了。
那時候,我相信尼采,相信這一切悲痛都是可以通過藝術(shù)轉(zhuǎn)移的。
晚上我睡得很晚,四肢的疲乏并不能讓我躺下,我一遍又一遍地抄寫著蘭波的詩,然后扔掉。這個強迫癥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導致現(xiàn)在我看到蘭波的詩集就頭暈。
跟宿舍的人越來越熟悉,我發(fā)現(xiàn)秦飛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不出我所料,他的李斯特果然彈得很漂亮。但我更喜歡看他彈吉他,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會在熄燈后舉辦自己的微型音樂會。慢慢地,我入睡前的《格里高利圣詠》也變成了The Beatles,有時是Paul Simon ,甚至Bob Dylan。而且秦飛的一些言論和動作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他的床旁邊,是張巨幅的肖像畫。畫面上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長長的頭發(fā),破碎感的眼神,消瘦的面孔。后來我才知道,這個人叫Kurt Cobain。
我有次問秦飛,這人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秦飛說你知道他是誰嗎?我說不知道。他說那你怎么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我說我感覺擁有這樣眼神的人,都活不長。
那晚,我和秦飛聊了很多,彼此的隔閡已經(jīng)被后半夜的馬桶水沖走了。
肖像畫是秦飛美術(shù)學院的女朋友畫的,我只記得她叫彬彬,白得像白化病一樣的皮膚,煙癮很大,黑眼圈很大,有時他們聚在一起抽煙,抽著抽著就會一起傻乎乎的大笑。后來,我知道那不是煙。我曾經(jīng)抽過幾口,但馬上就感到心律不齊,于是我放棄了。
有天半夜,我正在夢里的海里捕魚,秦飛把我推起來了。我說現(xiàn)在幾點,他說夜里兩點半。我說為什么這個時間出去。他沒回答我,直接把我的衣服扔給了我,讓我抓緊時間。
我們的宿舍是在二樓,樓下的大門已經(jīng)鎖上了。我看見秦飛跑進管理員的房間,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拿著鑰匙出來了。
“你偷的?”
“不是,要的?!?/p>
“你要他就給你?”
“他也有需要我的時候。”秦飛神秘地沖我笑笑。
我們從學院的后墻翻了出去。我第一次爬這么高的墻,只記得跳下來的時候,腳震得很疼。
美院跟我們學院有幾條街的距離,我們打了一輛車。秦飛在副駕駛打著手機,我打開車窗,看著空曠的馬路。
彬彬抽著煙,在門口等著我們。我們跟著她來到女生宿舍樓下,彬彬示意我們聲音小點,然后很神秘地帶領(lǐng)著我們,坐上了電梯。
“你們難道沒有管理員嗎?”
“有啊,被我姐們灌多了,睡了。你們怎么才來啊,凍死我了?!?/p>
我第一次進女生宿舍,還是在半夜。屋子里除了彬彬以外還有三個女孩,她們好像跟秦飛很熟,有人還叫秦飛抱抱,也許是開玩笑吧。
“給你?!币粋€只穿著睡衣的女孩遞給我一瓶啤酒。我擺了擺手,說了聲“謝謝”。
“秦飛,你朋友怎么不喝酒啊。沒意思?!?/p>
秦飛說我最近身體不太好,就別勉強了。身體不好?我突然覺得真他媽丟臉。
“我喝,把酒給我吧。”我特別想知道喝醉的滋味。
秦飛興高采烈地把酒給我打開。他也許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喝酒。
他們談論著美術(shù),搖滾樂,還有美院騷貨的故事。我插不上話,但我喜歡聽他們說。半瓶啤酒已經(jīng)讓我?guī)缀踝蛔×?,我的身體靠在墻上,一個喝多的女孩的腳搭在我的腿上。
“秦飛,給我們唱首歌吧?!氨虮蛘f,然后,她從床上拿下一把粉紅色的吉他。
“看,這是我生日秦飛送我的?!?/p>
彬彬拿給我看,我對吉他不懂,只能說很好看。
秦飛那天唱了《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最后,他歇斯底里的樣子我記得很清楚,那種肆無忌憚讓我印象深刻。那種根本不理會什么他媽的隔壁同學,什么他媽的宿舍管理員,什么他媽的學校領(lǐng)導??傊黄鸾虠l有關(guān)的東西都不在他的眼里。
幾個女孩瘋狂地鼓掌,大家一高興,又喝了一些酒。我感到自己的極限要到了,預感到今天也許回不去了。
“秦飛,叫你同學也唱一個吧,你們音樂學院的,都應該會唱歌吧。”操。你看,這就是不懂音樂的人對音樂學院的統(tǒng)一看法——你們都應該會唱歌吧。真弱智。
“我只會彈鋼琴,不會唱歌,真的?!?/p>
“那我們這又沒有鋼琴,總之,你要出個節(jié)目,要不就要喝酒!”彬彬在一旁瞎起哄。
“那我背首詩可以嗎?”
借著酒勁,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臉皮瞬間變厚。大家一起又是鼓掌。我裝模作樣地又喝了一口酒,背起了蘭波的《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