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套?”
“就是誰能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保護(hù)你那套。”
“但你不覺得我們有時非常的無力嗎?”
“懦弱是人類的本性,為什么不能直面本性?”
“我們懦弱,但世界不懦弱,所以我們需要保護(hù),至少是心靈上的。”
老頭聽了,哈哈大笑,在寂靜的公路上有些毛骨悚然。
“有這么夸張嗎,那么好笑?”
“對不起,我只是想起一個人。他曾說過相似的話。我也曾這樣哈哈大笑,為什么你們這樣的人就是想不清楚呢?”
“想清楚什么?”
“所謂的世界,只是相對于你而存在的。世界是無數(shù)的,你的眼皮上,你的身后,你的頭頂,甚至剛才我們經(jīng)過的那些路燈上,都有自己的世界。他們都有自己的參照物,你的世界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當(dāng)然,如果你死了,世界也就消失了。所以說離開你,地球其實(shí)是真的不轉(zhuǎn)了。地球之所以轉(zhuǎn),之所以存在,之所以你生前看到的一切事物都那么生動,都是因?yàn)槟?,你的存在,一旦你消失了,那么風(fēng)卷殘?jiān)?,這些都將隨你消失。
“我,這輛車,我們頭頂?shù)脑铝粒菑圕D,我們的存在,都是因?yàn)槟阍谖疑磉叀D愕氖澜缋镏挥心闶钦鎸?shí)的,其余皆是虛妄。當(dāng)然,我只是在說你的世界,我的世界。別人的世界,是真實(shí)還是虛妄,這點(diǎn)你不必去多想,因?yàn)槎嘞胍矝]用?!?/p>
老頭說到這里,干脆連自己那邊的車窗也打開了。風(fēng)鉆了進(jìn)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出汗。
“你確定是去音樂學(xué)院嗎?我說了,我記性不好?!?/p>
我用手當(dāng)毛巾擦了把臉,“您記錯了,我去朱雀街,朱雀街12號?!?/p>
見到張碩的時候,他倒在血泊里,那片血泊很大,也在一剎那間讓我喪失了真實(shí)感。周圍散落著碎酒瓶和煙蒂。
我不知道他在這里獨(dú)自躺了多久,我只記得我拿出手機(jī)說話的時候,只能強(qiáng)忍著自己恐懼的聲音。
看到張碩躺在醫(yī)院里,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我突然覺得有種熟悉感。整整過了三個小時,張碩脫離了生命危險期,我才給夏嵐打電話。相隔很短的時間,我又看見夏嵐在醫(yī)院里哭了,我忽然覺得愛情這個東西,真他媽惡心。
后來,學(xué)院以打架斗毆的罪名處理了張碩,當(dāng)然,都是名義上的。記過處分算什么處分,我來告訴你,就是你拿出一張紙,拿出一支筆,然后在上面寫個大大的“過”字,然后就沒事了。
我承認(rèn)張碩的遭遇并沒有讓我很難受,我也不需要很難受。但我也高興不起來,因?yàn)橄膷购茈y受。我不想再勸她什么了,雖然沒跟她好過,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已然覺得精疲力竭了。我第一次開始有點(diǎn)討厭她了,為什么女人就喜歡哭呢?
我拉著秦飛從醫(yī)院里出來,硬要去他演出的酒吧坐坐。
“現(xiàn)在去?張碩還躺著呢!”
“又死不了人。”
“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說的話!”
“那是因?yàn)槟氵€不了解我,張碩是你哥,不是我哥,怎么樣,去不去?”
“不去!”秦飛甩頭就走,進(jìn)門之前回頭看了看我,那種疑惑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我重新打了一輛出租車,還沒上車,我先把頭伸進(jìn)車?yán)?,確認(rèn)不是那個老者,我坐了進(jìn)去。
司機(jī)在聽著評書,演播評書的人很幽默,我們時不時一起笑笑。
秦飛那個酒吧往往會開到天亮,有意思的是,即便是人都散了,那里也不打烊。老板是個歐洲人,他說自己受夠了他們那里夜里早早打烊的夜店,所以不到陽光普照,決不打烊。這也是我喜歡那里最主要的原因。
以前我會熬夜,但決不會等到天亮,這使我有種莫名的負(fù)罪感,總覺得自己犯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即便萬一天亮也睡不著,也一定得拉上厚厚的窗簾,光線欺騙視線,視線欺騙眼睛,眼睛欺騙大腦,大腦制造假象。
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我思維的轉(zhuǎn)換沒有量的積累,突然間就質(zhì)變了。
那是在前不久的一次宿醉里,周圍的人都趴在酒桌上了,我卻忽然醒了。我被一個綠色瓶子的烈酒直接掀翻,去了天竺。
醒來后,我洗了洗臉,走出門外,朝陽居然似火。我越走覺得自己越輕,越走越輕,到了朱雀街盡頭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變透明了。陽光像魔術(shù)劍一樣刺穿我,可怎么不會疼?
于是,我蹲坐在十字路口,周圍行人說話的聲音放大了很多倍,這種感覺很有意思,像獲得了意外的感知。
從那時起,我不懼怕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