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比西安彩票還假，可謝夫人顯然是相信了我的話，兩眼涌出晶瑩的淚花，一閃一閃。古時候美女都是弱不禁風(fēng)的，所以老媽子立刻過來扶著她哭。

“蒼天有眼啊，我們謝家盼了十多年，終于是把你的病盼好了。當(dāng)初你小的時候，有個云游老道說你十六歲后會恢復(fù)神智，我們都沒當(dāng)真，沒想如今竟成真了！真是老天保佑我們謝家！我將來到了地下，見了你娘，也可以有個交代了?！?/p>

啊咧？原來這個謝夫人還不是我親娘啊。

謝夫人一哭，大家都陪著哭，連我那大嫂也不得不拿袖子抹眼淚。謝夫人一邊抹著喜悅的眼淚，一邊吩咐管家趕緊把這喜事告訴老爺和兩位少爺。

她回頭看我懵懂的樣子，慈愛道：“華兒，你怕很多事都記不得了吧？不怕，我會一一給你說來?！?/p>

她華兒、華兒地叫我，雖然語氣溫柔，卻總讓我像起舅舅家養(yǎng)的那只叫花花的小土狗了，又想起我曾抱著它琢磨過狗肉火鍋。如今我肉身重傷，靈魂穿到了外太空，花花大概也松了一口氣了吧。

我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著，被那個叫云香的丫鬟領(lǐng)去沐浴更衣。

謝家宅院很大，我隨著云香左拐右轉(zhuǎn)，穿過數(shù)處中庭麗景，好不容易才來到一個偏僻的院子，上書“養(yǎng)心閣”。

我笑，小姐閨樓，不是花花草草，而是養(yǎng)心，可見謝家人真拿這個傻姑娘頭痛。

云香似乎還沒怎么適應(yīng)我恢復(fù)正常這件事，看我的眼神有驚有疑。我對她笑笑，她就嚇得直哆嗦，好像我真會吃人似的。

我說：“云香，你不會真信了娟兒的話，當(dāng)我是妖怪了吧？”

她猛搖頭，“小……小姐不是妖怪?！?/p>

我問：“你們以前伺候我，很辛苦吧?！?/p>

她一直搖頭，“不……不辛苦，管飽，管暖，不亂跑就行?！笨礃幼舆@孩子緊張說話就結(jié)巴。

我溫和地笑笑：“你別怕成這樣。我不會為難你。我以后好了，你們也不會再受人白眼了?！?/p>

云香的眼睛一下就紅了，放松了許多，問，“小姐怎么知道我們受人欺負(fù)了？”

還用問嗎？我這做小姐的都被小屁孩們滿院子追打，更何況他們這些下人。

我洗了一個澡，身上的細(xì)傷沾了水有些疼，云香取來膏藥，給我涂上?？此@熟練的架勢，我受傷似乎是家常便飯。仔細(xì)看，身上還有以前留下來的痕跡。心想這謝昭華也真可憐，既然我已經(jīng)借用了她的身子，必當(dāng)好好愛護(hù)才是。

上完了藥，云香取出一套淺綠衣裙要給我換上。我這時才徹底明白過來為什么古時候大戶人家的女眷需要人伺候。不說其他，光說這衣服，里三層外三層，拉住這頭掉那頭，沒一兩個幫手還真折騰不下來。

好不容易穿完衣服，又出了一身汗。這才坐下來梳妝。

銅鏡里，一個少女稚嫩的臉。

多大？十五？十六？很瘦，濃眉大眼，挺直倔強(qiáng)的鼻子，單薄的嘴唇。有種純樸天然之美。只是年紀(jì)還太小，尚顯稚氣。臉色倒是紅潤，可見謝家沒有太虐待她。

因?yàn)檫€未成人，云香給我梳了雙髻。我初來乍到不好發(fā)表什么反對意見，只覺得自己就像年畫娃娃一樣充滿了淳樸的鄉(xiāng)土氣息。

云香看出我的不滿，解釋說：“雖然小姐您已經(jīng)滿了十六，可是之前因?yàn)椴]有好，還沒有舉行及笄禮?！?/p>

“那你多大？”我問云香。

“奴婢略長小姐一歲有余?！痹葡隳樕弦矌е蓺狻?/p>

謝夫人見我打扮妥當(dāng)前來，非常高興，拉著我的手道：“小華真如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

大嫂在旁邊附和：“是啊，我也這時才注意到小華這么俊秀呢?！?/p>

她身邊那個羞澀的少女叫白雁兒，是謝夫人的外甥女，打小就和謝家二公子定了親。她母親新亡，寄住在謝府，等孝期過了就要和謝老二成親。

小姑娘害羞得就像一只蝸牛，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立刻縮進(jìn)殼里躲著。

謝夫人將我拉到身邊坐下，開始如數(shù)家珍。

我現(xiàn)在由謝懷珉變成了謝昭華，由一個中醫(yī)學(xué)院大三學(xué)生變成一個年方十六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

謝夫人出身名門，父親是東皖王，姨母是德惠郡主，還有個紅顏薄命的姐姐是當(dāng)今皇帝的貴妃。

謝昭華的生母是謝夫人的遠(yuǎn)房表妹，家道中落，嫁過來做妾。兩個夫人感情不錯，相處和睦。謝昭華出生不久，二夫人就撒手人寰。可是謝昭華長到兩歲的時候，大家漸漸發(fā)覺她腦子有問題，天生癡傻。因?yàn)闊o藥可醫(yī)，只有將她看管起來，供養(yǎng)到老。

沒想到，謝昭華自己反而好了。

說話間，忽有一陣異香飄來，似蘭似茉，我驚奇地抬起頭。

謝夫人笑道：“是珂兒來了。珂兒，快來看你妹妹！”

一個著紫衣輕紗的少女款款步入堂中，房間內(nèi)似乎亮起一道光芒。

我一見她的容貌，腦子里自動冒出一句酸詩來，“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我的作文很爛，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直覺告訴我，這姑娘可真是美得和謫仙一樣，再多的形容詞堆砌在她身上都不為過。

謝夫人說：“你們姐妹見面少，你怕是模糊了，這是你三姐，昭珂。”

謝昭珂小姐那雙似乎浸過泉水般的眼睛看著我，里面有一點(diǎn)點(diǎn)星光閃爍，她的聲音也動聽至極，如出谷黃鸝。

“小華，你大好了。這可真是太好了?！?/p>

那么簡單的一句話，配上她動人的表情，我當(dāng)時就有一種順利低空飛過四六級的激動。難怪導(dǎo)演喜歡找俊男美女來演戲，不得不承認(rèn)，有時候一張好皮相勝過千言萬語。

大嫂在旁邊像做注腳解釋道：“這下我們昭珂不寂寞了吧？終于有個說話的人了?！?/p>

謝昭珂彎了彎嘴角，對她不大理睬。這姑娘有一股小龍女式的空靈高傲。不過也是，生得這么美，也有高傲的資本。

謝夫人又領(lǐng)著我去見父兄。

謝太傅五十左右，兩鬢冰霜，俊朗清癯，雙目清冽，是傳統(tǒng)的德高望重的學(xué)者形象。我這個傻了十多年的女兒病好了，他似乎也不怎么熱心，只是客套地囑咐我好生修養(yǎng)，孝順母親。

我上頭還有兩位兄長。大哥謝昭瑜，端地一表人才，據(jù)說年紀(jì)輕輕已是書法大家。他對我十分親熱，摸著我的頭說：“小華好起來了，這下我們家就和和美美了?！?/p>

我的二哥謝昭瑛，我這次并沒見著。該帥哥據(jù)說是個走馬章臺、千金買笑的主，經(jīng)常把謝太傅氣得差點(diǎn)中風(fēng)。后來好不容易定了親，我那害羞怯懦的未來二嫂，也管不住他的風(fēng)流性子，他照樣一味蠻天胡鬧，大肆出入煙花之地，還動不動就外出會朋友，一走就是大半年。

這些事都是我后來從下人那里聽來的，謝夫人當(dāng)然不會對我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說這些，只是簡單說二哥在外辦事。

謝家四個孩子，除了現(xiàn)在的我，其他都是謝夫人所出，個個都繼承了她的美貌。我看謝家的意思，將來是要把謝昭珂送進(jìn)宮里去的。

這事底下的丫鬟也都在談?wù)?。云香告訴我：“皇上自太子故去后，身體就不大好，聽說今年病得厲害。老爺和夫人原本想送三小姐入宮，后來又想先放一下，嫁給合適的皇子也行?！?/p>

真可憐，生得美，就成了一件貨物。被父親兄長送上去，以此來換取名譽(yù)、金錢以及權(quán)利。

我想：“那我呢？”

云香很難過：“小姐的癡癲之癥多年前就已經(jīng)傳遍了大街小巷，很多人家都……所以不上門來……”

我卻很高興。別人怕娶一個傻子，我還不想嫁呢。

我從床上爬起來，圍著被子對云香說：“你想不想將來走南闖北，見見世面？”

云香很迷茫：“小姐，我們女人是該待在屋子里不可以隨便出門的?！?/p>

我拿她沒法，“你就說你想不想？看一看說書人口里的山川河流，走一走英雄先烈們戰(zhàn)斗過的地方。接受一些愛國主義教育，豐富知識文化，有利于教育出優(yōu)秀的下一代?！?/p>

云香聽得半懂不懂，想了很久，小聲說：“想?！?/p>

我高興道：“我發(fā)誓，等我將來自由了，一定要踏遍青山綠水。你可愿意跟著我？”

云香忙不迭點(diǎn)頭：“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p>

我心情舒爽地倒回床里。反正那位大仙說了，我暫時回不去本來的肉身，那還不如好好過這段日子，全當(dāng)度假。

我穿越到了東齊謝家的第一個晚上，睡得格外香甜。夢里，張子越手持一大束玫瑰花，深情款款地對我說：“珉珉，嫁給我吧?！?/p>

我叫著“我愿意我愿意”，興奮地?fù)溥^去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