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歲的女孩,不是瘦得像個豆芽就是胖得像個水桶,林楚君是個例外。她是我們?nèi)齻€人中,個子最高、身材最正的一個,十四歲時已發(fā)育得很好了。不像我,瘦不拉嘰的,沒胸沒臀,只有一張貌似天使的臉蛋。她唯一的缺點就是頭發(fā)太黃,進田徑隊后,剪了頭發(fā),天天穿著運動服,活動量又大,像個假小子似的。我和倪喜紅喊她黃毛丫頭。
三個人中,最沉默的是我。一個孩子的沉默除了跟性格有關之外,應該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家庭。爸爸自從有了狐貍精以后,跟變了個人似的,總和媽媽吵鬧打架,我無數(shù)次見過他的拳頭如雨滴一樣落在媽媽的身上。那個男人,在我十二歲以后,我便不再叫他爸爸。而我對于男人的認識就是粗暴、低劣、虛偽、殘酷、不負責任。
媽媽!我那柔弱怯懦的媽媽只會不停地哭泣。長大以后我從來不輕易哭泣,因為我覺得哭泣只是柔弱和無能為力的一種表現(xiàn),當它們過于泛濫以后,喚不來同情與救贖,只會淹沒自己。
那樣的歲月,噩夢一般伴著我成長。我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反叛,從內(nèi)心里看不起媽媽,甚至在見到她隱忍或流淚的時候,會嗤之以鼻,會惡語相向。我真是恨鐵不成鋼。
最終媽媽服用強效滅鼠靈,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然而,我是恨她的,恨她就這樣不負責任地丟下了我和弟弟。
爸爸所能給我和弟弟的,不過是一幢裝修得特別艷俗的三層小洋樓和每個月交到傭人李媽手中的一疊鈔票。那只是一個看似溫暖實則冰冷的牢房,令我生厭,總有種想逃避的沖動。
所以我常常在放學后就直接跟著倪喜紅回她家。
我喜歡她的家人,他們看上去那樣溫和、溫暖、溫存。
倪喜紅的爸爸年輕時是出了名的英俊瀟灑,而她的媽媽實在只是中人之姿。他們感情很好,結婚一二十年了,她爸爸每天還接送她媽媽上班下班,其實她媽媽工作的地方離家里走路不過十分鐘的路程。我還親眼見到她媽媽像個少女一樣在她爸爸面前撒嬌,具體是因為什么事情而撒嬌我忘記了,但她臉上羞澀的表情一直留在我的印象里。那時我是那樣震撼,為什么?為什么大人也可以那樣相處?
倪喜紅家的房子一共兩層,倪喜紅住在樓上一個小小的套間里。我最喜歡的就是躺在她那張又寬又大又柔的床上,和她說悄悄話。我們更多的是說一些生理上的事情。我十四了,還沒來初潮。喜紅已經(jīng)來了快一年了,裹在T恤下的乳房像兩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子,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讓人心驚肉跳。她也常為此發(fā)愁,佝胸駝背的,甚至用布一層一層地把它裹起來。
我還是羨慕她。我內(nèi)心里希望自己長成像俏俏那樣的女人。我知道,那樣的女人是所向無敵的。最重要的是像倪喜紅這種從不把哪個女人放在眼里的女孩都驚她為天人。我就是不服氣,我也希望看到那種所有人看到我都疑我為天人時,表情中自然流露的驚羨和嫉妒。
沒有哪個女人是不愛美的,除非她是白癡。
3
倪喜紅在初二下學期表現(xiàn)得很是古怪,她仿佛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學習成績也開始有些下降,而且跟她說話的時候,你會郁悶至極,你對她說了半天,她卻正神游千里,根本沒有聽你講什么。
我最煩別人不認真聽我說話了,對這丫頭我卻只能忍耐,我心想你個死丫頭,想誰呢難道比我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