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臨朝稱制,圣裁明斷,整肅綱紀,法令嚴厲,大小畢察,賞不濫,刑不苛,黜貪尚廉,保境息民,四方承平,統(tǒng)領(lǐng)北寧邁上國勢巔峰,繼而一統(tǒng)華夏,君臨四海。雖是女流,然大寧子民稱頌,朝臣俱服,鮮無二心。
而如今,母后親自侍候自己喝藥,是榮寵,亦是溺愛。寧歌深知,母后是母親,也是君,自己是女兒,也是臣,母后能如此看重自己、容忍自己,已達極限。然而,寧歌心中的怨,仍是無法輕易釋解。
鼻端酸澀,寧歌忍住眸中的淚意,喝完辛澀的湯藥。
華太后擱下藥碗,取過素紈擦拭她的嘴角,“好好歇息,明兒我再來看你。若是哪里不適,要跟洛姨說,或者跟太醫(yī)說,莫要隱瞞,知道嗎?”
寧歌終于抬眸,勉強提氣說道:“那匪賊如何?招供了么?”
華太后雙眸一凜,臉上卻是笑意溫柔,“一切由楊將軍處置,你只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莫操心。洛兒,綾子,仔細侍候!”
洛夫人與綾子同聲應下:“是?!?/p>
寧歌蹙了眉,“兒臣求母后……將匪賊嚴加看守,任何人不許探視,待兒臣傷勢稍好,再行審問……除楊將軍外,任何人不許探視……”
華太后不解,卻只得笑著答應:“好,照你的意思辦?;蕛?,安心養(yǎng)身子,你還是我最心疼的孩子?!?/p>
寧歌輕輕頷首,慢慢合眼。
華太后起身,面容倏然凝重,朝外殿穩(wěn)穩(wěn)走去。
不知是藥效的作用,還是身子太過虛弱,躺下須臾,寧歌便沉入睡夢……
恍惚中,眼前似有一張俊美神秀的面容深情地凝視著自己,那雙漂亮的眼眸布滿北疆的秋霜與風沙。他握住自己的手,掌心的溫暖讓人心安,“寧歌,我在北疆,每日每夜都在想你,你要好好的,在文淵殿的階前等我……要等我……”
二哥,你還好嗎?北疆的夜晚是否很冷?月亮是否特別大?風沙很大嗎?二哥,你答應過我的,要好好保重,不許受傷,要毫發(fā)無損,否則我會一根根地拔下你的頭發(fā)……
卻有一雙殺氣凜冽的黑眸切到眼前,是誰?誰的劍芒銀白如練?誰的身姿挺拔如劍、威穩(wěn)如岳?誰的劍眉緊攢如皺?誰的鮮血觸目驚心?誰在焦急地吼著“公主!公主!”?誰的胸膛那么堅實那么溫暖?誰的臉孔驚慌而惶恐?……
療養(yǎng)大半月,傷勢好轉(zhuǎn),寧歌已能下床走動。寧澤和章皇后時常過來陪伴解悶兒,華一波與章淮謙亦探望過兩回。寧澤說,蕭頂添靜養(yǎng)于侯府,傷勢痊愈在望,甚為安全。
這日午后,寧歌坐在大殿前庭鳳錦軟榻上,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蘊靜暖香,令人昏然欲睡。
微風吹拂,風動枝梢,拂起衣袂飄浮,一如亂世浮萍。木芙蓉迎立枝頭,些許嬌弱,些許矜貴,些許冷傲,凌霜傲寒之風致,猶似鳳凰。
一名宮娥輕步至前,細聲道:“公主,楊將軍于殿外求見。”
寧歌雙目未睜,“嗯”了一聲,微聲細細。宮娥走到殿門處,有請楊策入內(nèi)。
楊策邁步進入鳳凰銅闕,只覺金碧輝煌而又巍然高聳。前庭皆墊以文石,植有玉樹,葺珊瑚為枝,碧玉為葉。玉樹垂掛水晶小鈴,微風吹拂,鏘鏘有聲。率以銅為瓦、淳漆其外,明殿飛檐,雕欄朱楹。銅闕高處,金鳳凰凌然欲飛,十余丈流蘇飄拂若飛,碩大搖鈴丁零作響。
玉階上,軟榻里,湘君公主寧靜地躺著,金燦陽光雕琢,面目一如那凌霜傲寒的木芙蓉,靜靜綻放驚世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