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一向知道好友喜潔的個性,但到了此刻還如此講究,著實令博雅目瞪口呆。生怕他一時任性會把整個人浸到冰涼的山澗之中,趕緊上前為他絞干衣上的水分。"忍耐一下吧,還有,你至少得讓我?guī)湍闾幚硪幌聜凇?
"唔。"
這一次晴明沒有拒絕,武士于是撕下自己的衣服為他包扎。傷口很深,流血已經基本上被止住了,但周圍卻有一大塊瘀紫,看上去甚是可怕。
"這是怎么回事?"
"逆風,也就是術法反噬。"晴明眼也不睜,懶洋洋地說道,"是因為勉強施法的緣故。"
"對方很厲害嗎?"
"呵呵,大概是吧。本來設了一個結界,自保應該沒有問題。不過,后來有個家伙跑出去了,沒辦法,只好從結界中強行沖出來。"
"那個家伙……"博雅遲疑著說道,"是說我?"
"哈哈。"晴明惡意地笑著,一副"知道了你還問"的神色。
"真是抱歉……"博雅現(xiàn)在的表情,就像恨不得打上自己一拳。
"不能怪你,是我的失誤。我沒有想到他現(xiàn)在已經和當初判若兩人了。"
"當初?難道你知道那人的來歷?"
"對,說起來,他也曾在忠行老師門下學過陰陽術。"
"咦?那他和你……"
"算是同門師弟,他的名字叫玄稷,是宇治親王唯一的兒子。"
"宇治親王!難道,是那位意圖謀反,最終被處死的……"
"正是。"
"??!"博雅吐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晴明的臉。
"并不奇怪啊。"晴明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地說道,"投入先師門下的時候,宇治親王的事情還沒有敗露。親王和先師是莫逆之交,所以把孩子托付給了他。"
"可是……以忠行大人的陰陽術,難道不知道親王謀反的后果?既然他們是好友,又為何不勸阻他呢?"
"人心是不可挽回的。即使是朋友,即使擁有察知未來的能力也無法改變它。"
"你的意思是,人只可以看到未來,卻對它無能為力?"
"是這樣。"
"那么,看得到未來的人豈不是很痛苦?換了是我,寧愿看不到。"
細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混合著詫異與贊許的光芒,"博雅,你真是個很聰明的人啊!"
"噯?"博雅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是說我嗎?"
"呵呵,是吧。"
"什么意思……算了,我不該打斷你。后來呢?"
"后來?他被趕出了師門。"
"為什么?"
"唔。"晴明坐直了身體,臉上有深思的表情。"這件事發(fā)生在親王死后。玄稷一直認為,是忠行老師背叛了他的父親,所以才會把他逐出門墻的,但事實并非如此。一旦人可以知道未來……事情就不一樣了。盡管明知不能改變,可是總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做些什么。"
"不明白。"博雅干脆地回答。
聽到這句話,晴明抬起頭,露出了微笑。"幸好不明白。"
他搖搖晃晃地從澗邊站起身來,博雅立刻扶住了他。
"以后再說吧,天黑之前,先要從這里出去,否則的話,很可能被疫鬼困住。以我目前的體力沒辦法應付它們。"
"好。"
"喂……"還沒在意的時候,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已經被博雅背了起來。
"小心。"確定晴明不會掉下來之后,博雅站起身,"你來告訴我怎么走吧。"
"先往左,順著山澗走。"京城第一的陰陽師一邊指點著路徑,一邊不為人知地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像個包袱一樣被人背在背上,的確是一件丟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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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的時候,兩人終于回到了村中。博雅找了一間屋子,然后把晴明安頓在榻上,自己拔出了佩刀,在一旁正襟危坐。
"這是干什么?"
"保護晴明。"博雅毫不猶豫地說道,"有我在,絕不會讓那些疫鬼傷害你。"
"哈。"
"你在笑?"
"唔……沒有。"
很難對這一張如此認真的臉說出"佩刀可對付不了疫鬼"這樣的話,于是晴明索性閉上了嘴。
銀色的月光從隔扇外投射進來,照得一地皆白。晴明安靜地躺臥在榻上,身上覆蓋著脫下來的狩衣。四周杳無人聲,偶爾有夜歸的鳥兒發(fā)出咕咕的聲音,卻更襯出著夜的寂靜。博雅把佩刀抱在懷里,守在一旁,眼皮不由自主地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