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wèi)士兵們面對李綱聲色俱厲的喝問都怔住了。但很快便有人反應(yīng)過來，不知是哪個，在隊伍里回答了一聲：“我們當(dāng)然愿意守！” 緊接著就響起了一片洪亮的喊聲：“我們愿意守！我們都愿意守！”

一名統(tǒng)制官見狀連忙走到李綱面前，低聲說道：“李大人，末將也是不愿走的，可這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說……”

“只要大家都有守城的愿望就好，皇上那里我去說?！崩罹V正說著，就見趙桓在王宗楚的陪同下從大殿里走了出來，他急跨步迎上去，“皇上，昨日不是守城大計已經(jīng)確定了么，緣何又生變故？”

“呵，這個……”趙桓很不自然地囁嚅了一下，“朕再三思之，朝廷冒不得險，還是以權(quán)避敵鋒為宜?！?/p>

李綱目光如炬直視著趙桓：“皇上這一走，汴京怎么辦？”

趙桓的本意，就是只圖自己能跑得了就行，沒想對汴京負(fù)什么責(zé)任。李綱偏偏一針見血地當(dāng)眾把這個問題給他兜了出來，這讓他非常尷尬。他沉下臉道：“朕已任命你為汴京留守，守城之事你自去料理便是，何須問朕?！闭f著，他拋開李綱，便要邁步登輿。

李綱見此情形，只有破釜沉舟了。他急走兩步擋住趙桓的去路：“皇上留步，請聽微臣把話說完。如臣言之不當(dāng)，可立斬臣首于殿前。”

趙桓額頭的青筋跳了跳，面上明顯地掛滿了慍怒。這個李綱真他娘的太不識相！可是趙桓不想在這時候節(jié)外生枝。撤了或者斬了李綱，另找何人留守汴京？他只好竭力忍住怒氣：“唔，好，你講，簡短點，朕沒工夫聽你長篇大論?！?/p>

“微臣遵旨。微臣敢問皇上，在一馬平川的地勢上，是皇上的車駕跑得快，還是金軍的馬隊跑得快？”“呃……自然是金軍的馬隊快?！薄盎噬峡芍?，金軍是長于攻堅，還是長于野戰(zhàn)？”“長于野戰(zhàn)?！薄笆ヱ{西遷，行蹤能否保密？”“舉朝播遷，何密之有？”“金軍倘得知朝廷去向，其主力不圍汴京而徑去追擊皇上，皇上以為護駕的禁軍能否抵擋得?。俊薄斑@……”“如果抵擋不住，皇上將以何計自保？朝廷又將安身何處？據(jù)理衡情，皇上和朝廷是留守汴京更為安全，還是播遷于外更為安全？”“這個么……”

這一系列的問題，趙桓都沒細(xì)想過，經(jīng)李綱這么步步為營地一問，他才意識到，如此匆忙逃跑的后果其實十分嚴(yán)重，并不是可如他想象的那樣一走了之。

這時白時中、李邦彥、張邦昌、吳敏等大臣都已陸續(xù)到來。吳敏在趙桓即位后除門下侍郎，已屬執(zhí)政之一。他原先覺得，朝廷西遷或南狩不失為一條權(quán)宜之計，聽了李綱方才的一番問話，才感到還是李綱考慮得更為周到，乃上前進言道：“啟稟皇上，臣以為李右丞所言甚是，現(xiàn)今虜軍已近，皇駕倉促出幸，實是險而又險也?！?/p>

趙桓對李綱的問話略加回味，大有醍醐灌頂之感，后悔自己太不冷靜，險些釀成大錯。就著吳敏送過來的臺階，他便欣然宣布：“諸卿言之有理，兩險相衡取其輕。傳諭各宮，把車上的東西都放回去罷，朝廷不走了?！?/p>

白時中李邦彥和張邦昌幾個人，聞聽趙桓夜半三更倏爾又決定離京避敵了，甚感意外卻又正中下懷，已連夜命家人將行李打點停當(dāng)，讓家眷們只俟朝廷的車馬一動，便相跟著出城。豈料剛剛趕到宮里，卻見出走的事又讓李綱三言兩語給廢了，不禁十分窩火。白時中不肯干休，上前奏道：“啟稟皇上，老臣以為目下還是走為上。汴京現(xiàn)有精兵數(shù)萬，足可為皇上斷后。李綱之言純屬推卸責(zé)任，皇上萬不可為其所誤?！?/p>

趙桓見他又來糾纏，心里十分膩歪，一揮手道：“朕意已決，卿勿多言?！?/p>

白時中卻執(zhí)拗地不肯罷口：“皇上能聽李綱把話說完，亦應(yīng)聽老臣把話說完。古人云，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老臣……”

趙桓煩躁透頂，勃然作色：“放肆！你說誰偏聽則暗？你的話朕已經(jīng)聽了不下一百遍了！罷了，朕看你年事已高，也該回家休息了。從今日起，你不用再上朝了，就待在家里頤養(yǎng)天年罷！”這就是說，白時中頭上那頂烏紗，從現(xiàn)在起就算是戴到頭了。白時中聞言如雷轟頂，他愕然一怔，旋即哆哆嗦嗦地?fù)渫ü虻乖诘?，聲淚俱下：“老臣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