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勞累艱苦,金兵們卻依然是個個精神飽滿殺氣騰騰。他們這種在連年的血腥征戰(zhàn)中磨煉出來的已經(jīng)近乎于獸類的吃苦耐勞能力,的確是深受朝廷奢靡之風影響的宋朝禁軍無法想象更難于匹敵的。
金軍從牟駝岡全線出擊,首當其沖的,便是駐扎在京城西北部的何灌兵營。
宗望昨日親臨前沿視察敵情,看到那里戳著一個宋軍的兵營,就覺著非常地別扭。這個宋營與京城互成犄角之勢,隨時可從側(cè)翼殺出,對金軍的威脅性很大。假如這支宋軍的主將智勇兼?zhèn)洌洳坑志哂凶銐虻膽?zhàn)斗力,它甚至能乘金軍傾巢出動之際,直插牟駝岡去端了金軍的大本營。留著這個宋營,絕對是個禍患,宗望決定在攻城之前先拔了這根釘子。
宗望將剿滅何灌部的任務(wù),交給了其麾下最勇猛的驍將完顏宗弼。完顏宗弼的金語名字喚作兀術(shù),又譯作“斡啜”或者“斡出”,乃金太祖完顏阿古打的第四子,人稱四太子。在后世的演義中,則多稱其為“金兀術(shù)”,以致有許多人都誤以為此人姓金。宗弼時任忒母勃極烈,亦即萬夫長。在宋金史冊上,這個人可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繼完顏杲、完顏宗翰之后,他成為了金軍的第三任都元帥,是后來金軍征伐南宋的最高軍事統(tǒng)帥,南宋著名抗金將領(lǐng)韓世忠、岳飛、劉琦、吳玠等人的主要作戰(zhàn)對手。
宗弼這個人膽大性烈,武藝過人,在征遼的戰(zhàn)斗中所向披靡,曾建大功。他統(tǒng)率的部隊,亦為女真本族兵員占大多數(shù)的金軍精銳。所以對于干掉一個只有區(qū)區(qū)幾千人馬的宋軍兵營,他就根本沒當成是一件什么難事。有黃河天險那么好的地形作屏障,何灌尚且沒敢同他比劃一下,現(xiàn)在這支宋軍一無所恃,一舉蕩平它還不是易如反掌么?
然而,雙方交戰(zhàn)僅兩三分鐘,宗弼就發(fā)現(xiàn)他想錯了。抵擋他的這支宋軍并不像個一捅就破的臭雞蛋,倒像是塊堅硬的鐵疙瘩。宗弼就不禁有點詫異,這幫熊包軟蛋中了什么魔法,如何突然間竟變得這么能拼能打了?
魔法當然是沒有的,部隊還是從黃河岸邊潰逃回來的那支部隊。那些宋軍之所以變得頑強起來,主要原因,是其主將何灌抱定了誓死雪恥的決心。
當漫山遍野的金軍狂呼亂喊著向宋軍陣地沖殺過來時,何灌有三條路可供選擇。第一條,寸土不讓血戰(zhàn)到底,不惜拼盡最后一兵一卒;第二條,在對金軍的有生力量進行大量殺傷后,退進城里繼續(xù)抵抗;第三條,在與金軍的周旋中伺機突圍,保存實力以圖再戰(zhàn)。
在何灌看來,這三條路都是死路。血戰(zhàn)到底的結(jié)果必然是全軍覆沒;退回城里皇上饒不了他;奪路突圍在皇上眼里等于是臨陣脫逃,事后追究下來肯定也是一死,除非他從此流竄為寇占山為王反了他娘的。而背叛朝廷的事,他何灌是絕對做不來的。
橫豎都是一死,與其死在午門前,不如死在戰(zhàn)場上。
因此,對于走后兩條路,何灌連想都沒想。在戰(zhàn)前他已反復宣令,戰(zhàn)端一開,有進無退,臨陣畏縮,格殺勿論。金軍的攻擊開始后,他又再傳嚴令,全軍大小將士,凡有畏戰(zhàn)退卻者,無論何人均有權(quán)將其就地正法。
主將的嚴厲軍令及其視死如歸的精神,對全體官兵們既是一種強大的威懾,也是一種巨大的激勵。部隊里臨時招募來的那些烏合之眾基本上都已跑散,經(jīng)過突擊整編后的這支隊伍,雖然兵員數(shù)量大為縮減,但相對而言卻比較精干了。那些官兵們也不是不知榮辱,不是不懂得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時的道理,棄守黃河的罪惡感就像一座大山,也同樣沉重地壓在他們的頭上。對于金軍燒殺搶掠踐踏家園的強盜行徑,他們同樣也是恨之入骨?,F(xiàn)在既然已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們心里的那股怒火惡氣便被徹底地激發(fā)了出來。反正今日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狗日的女真雜種咱們就拼他個魚死網(wǎng)破好了。抱著這樣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決心揮戈上陣,宋軍的面貌自然便與往日大不相同。
哀兵必勇,然而卻未必哀兵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