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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節(jié):中原亂(76)

北宋王朝衰亡史鑒:中原亂 作者:丁牧


但在慶幸之余,趙桓又不免憂心忡忡。汴京雖是暫時未被攻破,而戰(zhàn)斗的慘烈程度,卻使人聞之膽寒。尤其是在幾個太監(jiān)監(jiān)軍的奏報里,對此皆有意無意地做了一些渲染,令趙桓讀得心驚肉跳,趙桓便在心里打起了鼓:宋軍總算是苦苦撐過了這一天,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能夠一直堅持到援軍到達之日么?萬一撐不到怎么辦?宋軍的抵抗愈烈,金軍的報復必定會愈強,萬一城池失守,恐怕就得玉石俱焚呀。

此念不出則已,一冒出來便讓趙桓心里發(fā)毛。他越想越覺得,戰(zhàn)事延續(xù)下去的結(jié)果,多半還是兇多吉少。因此,當浴血奮戰(zhàn)了一整天的守城將士披著滿身的戰(zhàn)塵硝煙,挺立在城樓上豪情滿懷地歡呼勝利之時,趙桓卻緊鎖著眉頭踟躕于幽暗的延和殿里,惴惴不安地擔心著宋軍的大旗還能在汴京城頭插得多久。

沒想到就在這時驀地峰回路轉(zhuǎn),金軍竟主動提出了議和建議。這個消息對趙桓來說,不啻是天降福音。他的焦慮情緒頓時為之緩解。至于金軍為何突然要議和,他卻無暇深究。一聞此訊,他馬上想到的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為了保證他和他的皇室的安全,他必須抓住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貴機會。只要是金軍答應不再動武,一切都好商量。所以趙桓現(xiàn)在主要關(guān)心的,是議和能不能議成,金人會不會又倏爾翻臉。至于金使的言辭舉止形狀,在他看來都是次要問題,不必過于計較。常言說宰相肚里能撐船,何況他是個皇帝呢。

雖是在金使面前眉低氣斂,在本朝的大臣面前,皇帝的架子還是要端起來的。一俟金使退出大殿,趙桓的腰桿便自然而然地挺直了三分,神色也變得煞有介事起來。他先是干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爾后便掃視著階下的群臣,開口說道,金人的意思眾卿都聽清楚了罷,諸卿有何建策,俱可直言奏來。

李綱看出了趙桓對議和懷有急于求成之意,他覺得這很危險。抱著這種態(tài)度與金軍去議和,極易被其牽住鼻子,喪失宋朝應有的主動地位。他稍稍思忖一下,正要出班闡明自己的觀點,卻被太宰李邦彥搶了先。

李邦彥與張邦昌在上朝之前已做過簡短的溝通。這兩個人各自皆有耳目,對昨日之戰(zhàn)況以及金軍意欲議和的情況,已皆有所了解。兩個人都認為,昨日之戰(zhàn)還很難談得上是宋軍得勝,即便言勝,那也只能算是十分僥幸的險勝。再打下去,鹿死誰手殊難逆料,趁此之機,以議和換平安乃為上策。這個看法與趙桓是一致的。

但他們的心思里還包含有與趙桓不同的一點,那就是,即便再打下去宋軍必勝,他們也不希望再打。因為,倘若汴京保衛(wèi)戰(zhàn)大獲全勝,其后果必然是李綱風光無限,而他們則手無寸功,那就將不可避免地造成趙桓對李綱進一步的倚重,從而對他們的權(quán)勢地位構(gòu)成極大的威脅。而戰(zhàn)事若是以議和收場,李綱的功績自然是要大打折扣了。當然這個心思是不能讓趙桓看出來的,兩個人之間亦無須明說,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上朝后,從趙桓對待金使的態(tài)度上,這兩個人窺出了其急于議和之意,心下不禁暗喜。趙桓的思想經(jīng)常是搖擺不定,這個毛病大臣們都知道。為防有人先發(fā)表出什么議論,動搖了趙桓的議和傾向,李邦彥與張邦昌快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便迫不及待地搶先捧笏出班了。

由于洞悉了趙桓的心愿,李邦彥在啟奏時便沒了顧忌。他說依臣之見,昨日一戰(zhàn)我汴京固然城池暫保,卻已傷筋動骨損耗非輕。再與金軍斗勇,難免兩敗俱傷,于我大宋有百害而無一利。我們既與金邦為鄰,總是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F(xiàn)在金軍既云愿和,我們即應把握時機,與其善言相商,力爭互息兵戈,締約盟誓,永修邊好。果然如此,則從此將海內(nèi)升平中原安定,是為朝廷之幸萬民之福。他說完后,張邦昌出班附議,大意無非是說臣以為李太宰之言甚善,恭望皇上圣裁云云。

這兩個人的意見正對趙桓的心思,趙桓聽來很順耳,不禁微微點了點頭。

李綱聞之卻十分惱火。李邦彥之言,遣詞用句冠冕堂皇,實際上徹頭徹尾流露著一股向金軍搖尾乞憐的奴才相。他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在宣稱我們千萬不能再打了,再打也打不過人家,還不如趕緊與人家講和,人家要求什么條件,我們就答應什么條件好了。以這樣的思想基礎與金軍議和,不議個大敗虧輸才怪。莫說我們還沒淪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是到了那一步,議和也不能是這么一種沒有骨氣的議法。虧得這兩個人還是宰相,大敵當前如何竟然如此地怯懦猥瑣如此地沒有見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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