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考慮了半天,最后決定動用軍費解決。安撫守城將士眷屬就是安撫軍心,這事與鞏固城防息息相關,從軍費里擠出一部分銀子用于此處,應當是說得通的。
事后據(jù)姚友仲反映,這個措施采取得是相當及時有效,對于化解危機穩(wěn)定軍心起到了重要作用。因為當時在禁軍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異常跡象,如果補救措施再遲個一兩日出臺,極有可能發(fā)生嘩變事件。
然而此事卻被某些人當作一個把柄抓在了手里。時過境遷,它便成了李綱遭受攻訐的口實之一。其罪名不僅是挪用軍費,還進而演變成了私吞軍餉。
3
正月十五早上,張邦昌迷迷糊糊地醒來,尚不知該從何處弄點水來洗漱,一個金軍百夫長就來喚他去用早餐。昨日他與康王趙構(gòu)抵達金營后,被分別安置在了兩間民房中。那民房雖是骯臟破陋,終較四面透風的營帳強些,這已算是對他們相當?shù)貎?yōu)待了。
張邦昌跟著那個百夫長進了餐室,趙構(gòu)已經(jīng)坐在里面。擺在破木桌上的早餐是稀粥、奶酪、胡餅、芥菜、生韭,還有一大盤半生不熟的羊肉以及羊內(nèi)臟之類,拌之以米醋和胡椒粉。張邦昌一聞那塞外飲食特有的味道,便欲作嘔。在他看來,這哪里是人飯,簡直他娘的比狗食都不如。
自打昨日進入金營,張邦昌就開始魂不附體,夜里輾轉(zhuǎn)難眠,直到快天明時才迷糊過去一小會兒?,F(xiàn)在他只覺得頭昏腦、腰酸背澀,連眼皮都是浮腫的。面對這等粗糙腥膻之物,哪有什么胃口,他只勉強喝了幾口稀粥,吃了半塊胡餅,別的東西便再也難以下咽。
倒是康王趙構(gòu),精神狀態(tài)比張邦昌輕松得多,氣色也比較正常,看來夜里睡得還可以。他對餐桌上擺著的那些食物的味道也不習慣,但卻頗有新鮮好奇感,就每樣東西都品嘗了一點,居然覺得尚可接受,且別有風味。
趙構(gòu)確實沒像張邦昌那樣,把這次出使金營當成一件多么兇險的大事。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是此前他基本上沒有認真關注過政事,對于當前局勢和自身處境的危險,遠不如張邦昌體會得真切深刻。而之所以如此,則與他的出身、地位和生活狀態(tài)有關。
趙構(gòu)是宋徽宗趙佶的第九子,系才人韋氏所生,御賜表字德基,時年二十歲。在宋朝的嬪妃等級中,妃為正一品,而才人僅為正五品。韋氏生了趙構(gòu)后,逐漸升至婉容,也只不過才進入了嬪的等級。生母在后宮中的品級以及趙構(gòu)在皇子中的序列,決定了他不可能成為繼承大統(tǒng)的候選人,所以他也就從來沒產(chǎn)生過那種想法。
他的秉性很有些類似乃父趙佶,生來在政治方面的興趣不大,而對聲色犬馬之類卻情有獨鐘。尤其是享用女色的愛好,與趙佶相比,堪稱是青出于藍。既然命里注定了他是無望繼承大統(tǒng),他便懶得去關注枯燥乏味的國事政局,而終日里只顧沉溺在富貴鄉(xiāng)中逍遙風流。金軍入侵、汴京被圍、趙桓即位、上皇逃跑這些消息,他都得知得很及時,但并未引起他太大的恐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認為國家大事自有朝廷把握,天塌下來自有皇上和大臣們頂著,是無須他這個閑散親王瞎操心的。
而且在他看來,世人把金軍的威風渲染得也過于邪乎了。他不大相信大宋這個堂堂中原大國,當真會淪喪于區(qū)區(qū)化外金邦之手。他想當然地斷定,宋朝面臨的危機只是一時之事,嗣后必將峰回路轉(zhuǎn)否極泰來。正月初九一戰(zhàn)金軍攻城遭受重挫,不就是對此估計很好的驗證么?這不,金軍由于攻戰(zhàn)不利,不得不主動罷兵求和了。主動求和不就是示弱的表示么?前來已經(jīng)向大宋示弱的對手營中充當幾天人質(zhì),有何兇險可言?
基于這種認識,趙構(gòu)自然沒拿此番出使當回事。相反地,他還懷揣了一種獵奇心理,想見識見識在傳說中被妖魔化了的金人究竟是怎樣一種奇怪模樣。因此他對張邦昌那種掩飾不住的怯懼神色很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用過早餐不多會兒工夫,金軍大將宗弼便帶領著一班合扎,來請趙構(gòu)和張邦昌去檢閱大金的軍容。張邦昌不知金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心里七上八下。趙構(gòu)卻覺得正中下懷,興致勃勃地在宗弼侍衛(wèi)親軍簇擁下跨鞍上馬欣然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