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弓去,稍稍拉弦一試,知其乃是一張一石五斗的硬弓。按宋朝軍制標準,能開這種強度的硬弓者,已具備入選宮廷侍衛(wèi)的條件。趙構明白,宗弼是欺他和張邦昌臂力不足,故意用此弓讓他們出丑。他在心中暗笑,你這北夷這回卻想錯了。原來,趙構天生臂力過人,素日練習騎射所用之弓,就是一石五斗。有時興致高漲,他還故意選用二百石的弓來玩。
趙構心里有了底,遂向宗弼要過箭壺佩于身側,說了聲那么本王獻丑了,便放馬而出。
面對遠方的箭靶立馬站定,趙構向前望了一眼,卻不引弓,而是撥馬向相反的方向奔去。奔至中途,他突然回馬。就在縱馬回奔的同時,他飛快地取箭在手,張弓疾射,剎那間接連三箭嗖嗖飛出。然后他驟然勒韁,那匹戰(zhàn)馬前蹄高揚,長嘶一聲戛然止步。
對面報靶:三箭俱中靶心。
金軍將士都很驚異,他們呆了一刻,轟然爆發(fā)出了一陣極為熱烈的喝彩聲。趙構頗為自得地環(huán)顧四周,覺得這些女真人倒也真是直率得可愛。
宗弼沒想到趙構竟有如此嫻熟的騎射技術,禁不住也扯著嗓子高叫了一聲好,隨之卻又覺得有點下不來臺。于是他一抖韁繩,拍馬來至趙構面前,似笑非笑地道,康王果然身手不凡,讓我宗弼眼界大開。如蒙不棄,康王再屈尊與我比試一下刀法如何?
趙構一怔,馬上知趣地答道,班門弄斧而已,讓將軍見笑了。若論上陣廝殺,本王豈是將軍的對手。宗弼此時對這個舉止灑脫談吐得體的宋朝親王倒是產(chǎn)生了些敬重,遂爽快地哈哈一笑道,也罷,匹夫之勇非上將所為。來日方長,日后你我再另作較量。趙構亦笑道,倘有機緣,一定領教將軍虎威。
說這番話時兩人都未想到,若干年后,宗弼果然成了與趙構之南宋王朝對壘的頭號勁敵。
午后,宗弼向宗望稟報了他們對趙構張邦昌的“接待”情況,他對趙構鎮(zhèn)定自若的表現(xiàn)及其精湛的騎射技藝,直言不諱地大加贊賞。宗望聽了,也不免嘖嘖稱奇,說道難得他趙氏宗室還有如此子嗣,看來這南朝中卻也不是一個像樣的人物也無。
可是當宗弼退去后,宗望回味起來,心中卻生了狐疑。
根據(jù)宗望多次與宋朝君臣打交道的經(jīng)驗,除去那個李綱,在他的印象里,宋朝的上上下下皆是軟弱無能貪生怕死之輩。上一回李棁等人前來出使被嚇得屁滾尿流的丑態(tài),現(xiàn)在在金營里還被傳為笑談。此番陪同康王出使的張邦昌,雖然身居少宰高位,也照樣是一副魂不守舍之狀。而那趙構,不過是個在宮墻玉殿中錦衣玉食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風流王子,論年紀不過二十,又不曾經(jīng)受過什么大陣勢大風浪的歷練,如何便會具有這份與眾不同的自在從容?
在宗望看來,李棁張邦昌等進入金營的那種表現(xiàn)是正常的,宋朝鳥人就應當是那個德性。而趙構的表現(xiàn)則不太正常。趙構居然還熟習弓馬,就更有點不可思議。以宗望的思維邏輯推論,假如宋朝王室里真有這么一位文武雙全膽識過人的英才,承接大統(tǒng)者即當非其莫屬,哪里還容得趙桓那個窩囊廢上臺。
宗望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大對頭,懷疑其中有詐。他正要派人將張邦昌喚來,親自訊問一下這個康王是真是假,卻見副都統(tǒng)完顏阇母步履匆匆地走進大帳:“大帥,宋朝的勤王兵馬,已經(jīng)到了汴河南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