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湉受盡了酷刑。
有時是鞭打,有時是棒擊,有時敲落他的牙齒,撕去眉毛,有時用針插手指甲縫,再一片片揭下他的指夾,有時用烙紅的鐵器在他身上烙印,撕扯皮肉,有時先用開水燙他的脖子,再逼他洗冷水澡,有時用繩索將他的手綁牢隨后吊離地面,然后將其從不同的高度拋擲下去,使其上半身肢體脫臼。
時而昏迷,時而清醒。
一旦昏迷的時間長一點,立刻會有一盆冰冷的水蓋頭淋下——施加的痛苦本來就是要讓他清醒的時候慢慢“享受”的。
龍湉卻一直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到后來,連瘋狗都幾乎忘記了施刑的目的,對這個人身體忍耐極限的好奇心也同步膨脹,與日俱增,非常樂于在龍湉身上實驗各種生理和心理的反應(yīng),沉浸在測試的樂趣中。
一言子來過幾次,看到龍湉不成人形的樣子,也不禁嘆了一口氣,用充滿同情和不解的聲音問:“已經(jīng)兩天了,這個人還沒有招認嗎?”
“是的?!悲偣芬灿行├哿耍L時間施刑有時也是一件容易讓人疲憊的事,他也有些搞不懂,面前這個人究竟算是鐵人還是沒有知覺的動物?
——也許二者皆有。
“我已經(jīng)用了十一種刑法,居然沒有反應(yīng)?!彼f:“我正在尋找這個人忍受痛苦的臨界點?!?/p>
一言子聞言十分不滿,轉(zhuǎn)過頭盯著太監(jiān)說:“我們不能等太久,為什么你不親自動手?”
“我一直在準備?!碧O(jiān)斯斯文文地說:“這個人的毅力、體能異于常人,準備的時間要長一點。”
“你要準備多久?”
“七天,少一天都不行。”
一言子看著這個說話尖聲女氣,表情溫和善良、彬彬有禮的人,實在想不通為什么江湖上最兇殘最強悍的惡徒都對他如此懼怕:“好,就給你七天時間?,F(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兩天時間了,我希望五天之后,我能得到龍湉簽字畫押的證據(jù)?!?/p>
“行?!碧O(jiān)點點頭,笑了笑,說得謙卑而誠懇:“現(xiàn)在我只擔(dān)心等不到那個時候?!?/p>
“為什么?”
“因為在瘋狗先生的精心照料之下,龍湉撐到那個時候,恐怕早就已經(jīng)承認了?!?/p>
無邊無際的黑暗,無窮無盡的痛苦,仿佛沒有終點,沒有盡頭。龍湉自認為自己的想象力并不差,尤其對黑暗、丑惡、兇殘的想象力并不差,但黑暗到了這樣極端的地步,丑惡到了這樣滅絕人性的情況,兇殘到了如此可怕的境地,仍然是做夢都不曾料到的。
——瘋狗只能用禽獸和發(fā)指來形容,其瘋狂和兇殘,甚至連禽獸都不如。
龍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他甚至希望立刻去死,也不愿意這樣生不如死。
可是,他連死的機會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一大早,天剛濛濛亮,太監(jiān)就起了床。
他一夜幾乎難以入眠,這在過去每次行刑前是從未有過的事,就是在曾經(jīng)審訊一位皇親的頭一晚,他也沒有失眠,照樣睡得很踏實。
難道因為這一次最具有挑戰(zhàn)性?還是心里沒有底?
他每天都要去看龍湉三次,早、中、晚各一次,仔細觀察龍湉身體和表情的變化,每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都觀察得很認真,隨時調(diào)整用刑的準備。
七天,是他準備得最長的一次。
他想,也許以后絕不會再有需要準備得這么長的時間了。
清晨的方山沐浴在鳥語花香的寧靜之中,樹葉上、草叢中滴著露珠,空氣清新,讓人心曠神怡,留戀忘返。
沿著碎石小路,太監(jiān)慢慢地走著。他走得很輕,仿佛怕驚起了樹梢的鳥兒,林中的野兔,花中的仙子。
這樣一個人,有誰會相信是今天一幕戲的主角?
空中忽然響起了幾聲清鳴,透過樹林的縫隙,可以看到有一只大雁在低低的徘徊,太監(jiān)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清楚,如果沒有方山的允許,沒有任何人能輕易上山,就是小姿也不行!但他還是不由加快了腳步。
他希望,在今晚日落之前,就會處理好一切。
鐵門深鎖,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開。
最后一重拳頭粗的鐵柵門后面,一間最陰暗最潮濕最深入湖底的房間,龍湉就在這里被“招待”的。
幾個大漢抬進來了一座巨大的奇形怪狀的東西,既不是柜子,也不是架子,更不是床,上面卻有門、小孔、鐵鏈、繩索、夾子、鉤子、刀片……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匪夷所思的部件——這就是太監(jiān)花了七天時間為龍湉量身定制、精心打造的最新發(fā)明。
為這個發(fā)明,幾天來,他廢寢忘食,人都瘦了一圈。
他給這個創(chuàng)新取了一個非常美好令人遐想的名字:“天上人間”。取意為:此物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之前,當(dāng)然是聞所未聞,雖不敢說絕后,但至少是空前的了。
——發(fā)明這種可怕東西的人難道就真的不怕絕后?
——太監(jiān)不怕絕后,因為他本就沒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