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性情直率,用五指捻著白須談古論今:“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婚配嫁娶天經(jīng)地義,但萬事要講禮制?!?/p>
金紹三不斷哈腰,點(diǎn)頭:“那是那是,那是那是?!?/p>
汪先生頭戴瓜皮帽,身穿布長衫,搖頭臧否山里的陋俗:“男女自由婚姻,在縣城早就流行了,黃水還是‘火炮婚’、‘搶親婚’、‘骨種婚’,
為什么我們土家人,男女老少又會唱又會跳,撿張樹葉,就可以吹一天的情歌,這么浪漫還被外人稱為‘蠻’?”
黎爹柱和秦保長滿臉慚愧,賠笑道:“山里人,就是有些粗蠻。”
汪先生糾正道:“是因?yàn)槲覀兎忾],很多習(xí)俗落后于時代,涉及女人動輒訴諸武力,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金紹三不斷哈腰,點(diǎn)頭回答:“那是那是?!?/p>
汪斌全學(xué)識淵博,在酒席上講了很多“詩曰”“子曰”,說服黎爹柱和秦保長放棄兒子的鞭炮親,平等自由地重新締結(jié)婚約。
“依先生的意見怎么弄?”秦保長焦急地問。
汪斌全捻了捻白須,說:“首先,要弄清楚是否兩廂情愿。你們兩家愿娶金家姑娘為兒媳?”
“愿意?!备糁谱?,黎爹柱和秦保長面面相覷,一齊回答。
“金家姑娘愿意嫁給兩家做兒媳婦嗎?”汪斌全又問。
“我只有一個女兒,怎么平等?”金紹三嘆口氣,吃驚地說。
“尊重姑娘的意見,選一戶人家?!蓖舯笕Φ馈?/p>
黎爹柱和秦保長面對面坐著,都有些緊張。金紹三望望旁邊的媽武,這孩子鼻梁挺直,微黑的面孔放射出焦慮的光;又看看背后的獵熊,小家伙熱切地指指自己的鼻尖,神情期待地望著他,瞳孔跟燈芯一樣亮,一時不知所措,臉膛憋得通紅,嘴里囁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
酒館里吃飯的人走過來看熱鬧,桌上的空氣十分緊張,汪斌全有些生氣,道:“這有何難?你專門請我來斷糾紛,又模棱兩可不表態(tài),如何斷得清?恕汪某不奉陪。”說罷,抬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