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爹柱笑瞇瞇不置可否,心里尋思,要不要用老巴子媳婦的故事,再給這孩子啟一次蒙。夜深人靜,他捏著竹管,愜意地品嘗土壇里的瓊漿,想著黎家的小康事業(yè),就這么發(fā)展到黃水壩子邊緣的花椒灣農(nóng)耕區(qū),自己也成了山里的名人,陶醉地咂摸著滋味,抿了一口又一口,最后在陶九香的攙扶下,拖著長煙桿進(jìn)了睡房。
安頓好醉意濃濃的男人,陶九香回到子媳們中間,圍著火塘繼續(xù)剝野板栗聊天。整整一年時間,分給小兩口的荒山仍然荒著,媽武白天腳桿軟,上坡心里跳,金氏還不知羞恥眉?xì)g嘴笑,陶九香感覺到一種煞氣,恨不得提把柴刀,把倆人身上的淫火給砍了。趁著酒勁,她瞪著媽武和金氏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地上樹子喊,天上雷公喊,要做功夫!床要睡熱,地皮也要刨熱,只熱一樣,都是敗家相!”
野板栗在火中發(fā)出誘人的香味,金氏臉蛋羞得和鐵三腳下的柴塊一樣火膘熱辣。媽武狠狠地翻動柴塊,把火苗撥弄得斜撲猛躥,又熊又旺,好像要把房子燃起來一樣。
除夕平安過去,正月飛快消逝,媽綏媽貉回學(xué)校念書去了,陶九香和黎爹柱重返院宅起居,黃連的行情依舊是好,媽武終于壓下淫欲,把稻田交給幫工,和自帶農(nóng)具的佃戶一起拓荒,在父親分給他的陰山坡上搭棚栽連,陽山坡上套種玉米土豆。
那些陰山坡地,原本星羅棋布著一些巴掌大的連棚廢墟,當(dāng)?shù)厝朔Q為雞圈棚,是過去五六百年中,老連農(nóng)開荒留下來的。媽武領(lǐng)著佃戶,在廢棚跡地上二次墾荒,重新搭起幾畝連棚,野兔和山雞經(jīng)常在畦上蹦跳,好奇地看著他們勞作。
到處是厚厚的落葉,有股霉?fàn)€發(fā)酵的味道,踩上去,腳印馬上就看不見。遠(yuǎn)一點的巖石旁,還有野豬洞和麂子窩。走獸出沒,平時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林子里時常響起“噗、噗”的聲音,那是笨頭笨腦的黑熊爬樹“扳膘”,樹上滿是苔蘚,憨東西又重,一次一次爬上去又摔下來,就這么天天摔,直摔得肥膘感覺不到疼,才安心地進(jìn)入冬天。
鄉(xiāng)團(tuán)總黃天良領(lǐng)著幾個團(tuán)丁上山巡視,看見這副情景,樂了,大聲招呼埋頭忙活的青年:“這山給你們當(dāng)圈舍和菜園子,嫌小不?”
野兔和山雞聽到生人的聲音,馬上跳進(jìn)樹林,媽武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話:“黃團(tuán)總?!?/p>
頭戴皮帽的黃團(tuán)總見媽武沒包帕子,中分頭剪到后腦勺,粗眉方額,臉膛黑里透紅,眼睛虎彪彪的,和黃連大戶黎爹柱長得很像,問道:“你是黎家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