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威嚴(yán)的宮殿中，只有唃廝啰一人。難道說唃廝啰竟有無上神通，對西北戰(zhàn)神絲毫不屑？還是唃廝啰早就知道，狄青根本無動手之能，這才肆無忌憚？抑或是，這看似高貴華麗的白玉階臺上，有如承天寺一樣的機關(guān)密室，讓人一足踏上，永劫不復(fù)？

狄青心思轉(zhuǎn)念，但問心無愧，終于踏上白玉階，走入了宮殿。

無陷阱、無機關(guān)、無險惡，殿外梵唱隨風(fēng)輕傳，狄青已到唃廝啰面前三丈。狄青止步，深施一禮道：“贊普，宋朝涇原路副都部署狄青前來請罪?！?/p>

唃廝啰人在高臺，凝望狄青，依舊是霧氣朦朧的臉，依舊是洞徹世情、銳利無雙的一雙眼……

不知多久，唃廝啰這才開口道：“飛雪呢？”

狄青一怔，不想唃廝啰一開口就會問飛雪，猶豫片刻才道：“她走了?！?/p>

唃廝啰淡淡道：“我知道她肯定會走！狄青，你可知道飛雪為何不敢和你一起來？”

狄青不解為何唃廝啰會有這么一問？前來王宮之前，他已考慮到千般解釋，但只是這么一問，他就已不知如何回答。

他根本對飛雪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钡仪嗥D難道。他知道現(xiàn)在的每句話，都關(guān)系到邊陲安寧，不得怠慢。

唃廝啰銳利無雙的眼中突然閃過絲光輝，“狄青，你可知道承天祭為了什么？”

狄青想了許久，才回道：“想贊普為民祈福，這才以血祭天？”他忍不住的抬頭向唃廝啰望去，雖望不清唃廝啰的臉，但已望見那眼中的譏誚，猶豫片刻又道：“具體如何，在下實不知情。”

唃廝啰好似笑了，但無聲息，半晌后才道：“狄青，你可知道，飛雪為何要赴死？”

狄青只能搖頭道：“我不知道?！?/p>

唃廝啰聲音突轉(zhuǎn)森然，凝聲道：“你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但卻在承天祭之上，冒然出現(xiàn)，阻飛雪自盡，擋我祭天，傷我手下，勾結(jié)飛鷹，毀我寺廟，壞我威信？”

大殿瞬間清冷，就算冬日暖陽，都無法照入殿中，化解唃廝啰語氣中的冰森之意。狄青并不畏懼，沉聲道：“在下知錯，但請贊普明鑒，在下本無心之過。飛雪實乃在下的朋友，屢次救在下性命，我驀然見她自盡，情不自禁，這才出現(xiàn)阻攔。事后的一切，雖因我而起，但應(yīng)是飛鷹蓄意所為，在下對天立誓，絕無半分破壞承天祭之心！”

“情不自禁？”唃廝啰喃喃自語，突然問道：“可你是否知道，飛鷹這次毀壞承天祭，本是和飛雪合謀發(fā)動的？”

狄青一驚，失聲道：“這……這怎么可能？”他心緒煩亂，真的沒想到飛雪竟然也和爆炸有關(guān)?？赊D(zhuǎn)念一想，飛雪、飛鷹本是認(rèn)識的……飛鷹來到藏邊，飛雪接踵而至。難道說，這二人來藏邊本是同一目的？

驀地想到密室中曾聽飛雪說過，“這件事……本來就是因我而起?！碑?dāng)初狄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多想，可如今想想，才發(fā)現(xiàn)飛雪言語中大有深意！

唃廝啰目光銳利，盯著狄青道：“飛鷹一直向我索取入香巴拉的關(guān)鍵一物，但被我拒絕。他并不死心，這才利用飛雪騙我。飛雪前來找我，說甘心自盡為我祭天，我信了她，她卻早就想在祭臺爆炸時竊取入香巴拉之物！”

狄青臉色發(fā)青，半晌才道：“飛雪她……”他真的想為飛雪辯解兩句，但他能說什么？他也不知道唃廝啰為何要對他說這些。良久，他才問道：“你為何信她？”

唃廝啰緩緩道：“因為這世上除了我之外，恐怕只有她才能幫我了?！?/p>

“她能幫你什么？”狄青苦澀問道。

唃廝啰臉上霧氣好像突然散了去，露出了那張極平常的一張臉，可轉(zhuǎn)瞬之間，那張臉又是朦朦朧朧。

在那電閃之間，狄青已留意到唃廝啰的表情很是唏噓，就聽唃廝啰道：“她能幫我找一個人！”

狄青大是古怪，怎么也不能把承天祭和找人聯(lián)系在一起。見唃廝啰不再說下去，狄青只能問，“飛鷹要求的那物是什么？”

唃廝啰道：“就是祭天的法器！”

狄青一凜，想到了那四個番僧抬到東西，也明白了飛雪為何要參與進來。承天祭雖說不禁各國人來朝拜，但沒有誰能不經(jīng)佛子允許，擅自上臺。飛雪以祭祀為名接近唃廝啰，無非是想趁亂拿取祭天的法器。但那法器如斯沉重，飛雪怎能取走？

唃廝啰似乎已看出了狄青懷疑，說道：“法器雖重，但他們只需取走上面的一物就可，那時候，我無法再使用法器，他們就可以再和我談條件！”

狄青心中一沉，覺得唃廝啰說的很有道理，這么說……不待多想，就聽唃廝啰道：“結(jié)果你冒然沖上來，看似救了飛雪，實則破壞了他們的計劃。飛雪不會感謝你！”

狄青心中滿是苦意，知道唃廝啰說的不錯。原來這本是一個局，他看似救了飛雪，卻害了飛雪，他出使吐蕃，卻得罪了唃廝啰。他歷盡艱辛，死里逃生，卻發(fā)現(xiàn)做的所有的一切，本沒有任何意義！

唃廝啰高臺上已問道：“狄青，我現(xiàn)在只想問你一句。如果有機會再從來一次，你已知道所有了一切，你還會上祭臺來救飛雪嗎？”

話已落地，心卻懸起。

狄青聽唃廝啰一問，愣在那里。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他是否會選擇出手？他是否會不顧一切的出手，得罪佛子、得罪吐蕃人、得罪飛鷹，破壞飛雪的計劃，做件毫無意義的事？

這本是不用選擇的一句話！唃廝啰為何要這么問？

往事如霧，一幕一幕……

不知為何，狄青想起了密室的幾日，心中沒有后悔，沒有遺憾，甚至沒有痛恨和埋怨，他只是望著唃廝啰，平靜地說道：“我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