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威占著最里側(cè)的快車道，把車速放慢，左手拿起手機，撥了范宇宙的手機號碼，然后放到左耳邊。

電話通了，俞威還沒說話，手機里已經(jīng)傳出范宇宙熱情洋溢的聲音：“老俞，在哪兒呢？正想你呢?！?/p>

手機里傳出嘈雜的聲音，窗外的風聲、車聲也都刮進了耳朵里，后面的車又是鳴喇叭又是晃大燈地催著，俞威便把四扇車窗都關(guān)上，風聲、車聲小了，但手機里仍然亂哄哄的。俞威沖著手機嚷：“我在路上，開著車呢。你在哪兒呢？怎么這么吵??？”

手機里的嘈雜聲似乎在移動，忽強忽弱，過了一會兒，噪音小了，范宇宙的聲音又傳出來：“在家酒吧，和幾個朋友，我走出來了。正想給你打電話讓你也過來呢，有個女孩兒，就是想介紹給你的，你過來吧。”

俞威的心開始怦怦跳了起來，渾身的血液好像也開始沸騰，他覺得有些熱了。真想去啊，俞威的心里在吶喊，可是，要克制，要按耐，要忍住。俞威的頭腦還是戰(zhàn)勝了身體某些部位的沖動，他盡量用平和的口吻說：“今天就算了，累壞了，你先給我留著吧?！?/p>

范宇宙那邊頓了一下，然后“哦”了一聲。

俞威集中一下思路，有條不紊地說：“急著給你打電話，是有個事得馬上告訴你。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啊?！?/p>

范宇宙那邊又頓了一下，然后又“哦”了一聲，過了幾秒鐘，俞威聽見范宇宙咕噥著：“怎么啦？你說吧，我聽著呢?！?/p>

俞威在報喪的時候都要邀功買好，他說：“剛和趙平凡聊了一下，你不是讓我催他們快點兒把服務(wù)器的合同和你簽了嗎？我就是專門和他談這個。沒想到，合智那邊有些變化。”

手機里傳來范宇宙又“哦”了一聲。俞威接著說：“他們準備派不少人去美國考察和參加我們給他們搞的培訓(xùn)，都想去玩兒一圈，名額全超了，當初準備的培訓(xùn)費用不夠，他們就不想買服務(wù)器了，用這些錢出國玩兒去。”

俞威停下來，想注意聽范宇宙的反應(yīng)，可是范宇宙的反應(yīng)就是根本沒反應(yīng)，這次連“哦”一聲都沒有。俞威想這老范的腦子看來是真慢啊，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只好繼續(xù)說，再說得詳細些：“他們可能不打算從你那里買機器了，要用買機器的錢去美國玩兒去，要去一大幫人?！?/p>

手機里又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又傳來范宇宙的聲音，好像很沉悶：“噢，那他們不買新服務(wù)器，以前那些機器能裝你們的軟件嗎？”

俞威連忙說：“是啊，我也問他們了，我還告訴他們，他們那些微軟系統(tǒng)的服務(wù)器，不能裝我們的軟件的，他們必須買UNIX服務(wù)器的?？蓻]用，趙平凡說陳總已經(jīng)定了。我只好說出了問題可別找我?！?/p>

范宇宙又不吭聲了，俞威等著，過了一會兒，范宇宙才甕聲甕氣地說：“那這下可全白忙活了。”

俞威恨不能把手伸進手機里，讓手隨著信號也飄到范宇宙的身旁，拍拍他肩膀來安慰他，但現(xiàn)在只好加倍地用語言來安慰說：“我對趙平凡說了，如果合智非這么干，我也沒辦法，人家老范也沒辦法。也是，手長在他身上，筆握在他手里，他不和咱們簽，咱們真沒辦法。但我也對他說了，他心里必須記著這事，一定得找機會照顧你的生意?！?/p>

這次范宇宙很快便回答了：“啊，沒事，以后再說唄，看看別的機會吧。”

俞威馬上接上：“是啊，還能怎么樣，以后再想辦法吧。你放心，我這兒也會留意其他的項目，如果有客戶要買UNIX的機器，我一定讓他們找你?！?/p>

范宇宙的聲音又響起來：“你今天真不過來啦？”

俞威挺輕松，趙平凡囑咐的事已經(jīng)辦好，話已經(jīng)轉(zhuǎn)給范宇宙了，看樣子又是糊弄得滴水不漏，但他仍裝作充滿歉意地說：“不去了，真挺累的，改天吧?！?/p>

俞威和范宇宙道了再見，就掛斷了手機，然后加大油門，開遠了。俞威根本想不到，范宇宙接完這個電話，會是另外一種樣子。

范宇宙掛上電話，站在外面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后長長地呼出來，才轉(zhuǎn)身走了回去。

進了酒吧，找回自己的火車座一樣的位子，坐著的一個小伙子和兩個女孩都忙站了起來，范宇宙坐到兩個女孩的中間，看著對面的小伙子。此時的范宇宙和俞威知道的范宇宙簡直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他眼睛亮亮的，咄咄逼人，盯著小伙子說：“小馬，大哥我讓人家給耍了?！?/p>

小馬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張著嘴，問：“咋了，大哥？”

范宇宙一字一頓地說：“我以為鴨子都煮熟了，結(jié)果他們把我給耍了。俞威告訴我，說趙平凡不買咱們的機器了，買機器的錢有別的用處，他還裝蒜，說他幫咱們說話了?！彼窈鋈幌肫鹆耸裁?，又說：“媽的，他在香港還勸我早些訂貨，我定的這些機器都要砸手里嘍?！?/p>

小馬不解地問：“那，您咋知道他騙您了？”

范宇宙哼了一聲，說：“他以為我是傻子？他替趙平凡傳話，告訴我生意沒了，就是怕趙平凡直接和我說的時候把他抖摟出來。如果他俞威沒向趙平凡保證，說合智現(xiàn)在的機器裝他的軟件肯定沒問題，借趙平凡十個膽兒，他也不敢不買新機器?！?/p>

小馬還愣愣的，兩個女孩被突然變化的氣氛嚇得臉色土灰，呆呆地一動不敢動。

范宇宙自顧自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嘴里帶著酒氣噴出兩個字：“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