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看什么呢?"漢子問。
"看看我這次出去運氣怎么樣?"我實話實說,就像是當時的病人對當時的醫(yī)生。
中年漢子又認認真真看了看我,再讓我伸出左手,里外翻看了半天。中年漢子在這樣做的時候,就引起上面幾個鋪位的旅客們的好奇,這些人完全放下自己正在做的一切,紛紛用身體或眼神向中年漢子靠過來。中年漢子成了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因此也就更加賣力起來,仿佛正在做一項偉大的測試,而我就是實驗品,但我是完全自愿的,沒人強迫。
"你這次旅途很長啊。"中年漢子說。
"是,是,是很長。"我說。不完全是配合中年漢子,而是確實預(yù)感到這次旅行道路漫長。
"你運氣不錯,"中年漢子說,"每每在關(guān)鍵時刻總有貴人相助。"
"對,對,對。"我說。
"貴人相助"這句話我是聽過的。前幾年看過一個朝鮮電影《賣花姑娘》中就有這句話。從我已經(jīng)走過的這些年來看,確實是每每在關(guān)鍵時刻總有人幫我。就說這次南下吧,我人還沒動,那邊至少已經(jīng)有兩條半路子在等我了。除了前面說過的章一民和周正平之外,另外的半條就是蔣大哥。雖說這種萍水相逢的關(guān)系并不可靠,但算作半條路是可以的,危難時刻好過沒有。
"但是你此次旅行如果單純是為了求財,我勸你別抱太大希望。"中年漢子給我潑了一瓢涼水。
"為什么?"我有點急了。
也由不得我不急,不是為了錢我離開設(shè)計院干什么?說實話,我想來深圳的直接原因就是為了錢。前面說了,我在馬鞍山鋼鐵設(shè)計研究院工作,不僅我在設(shè)計院工作,我老婆也在設(shè)計院工作,夫妻倆一個單位,我在情報所,老婆在自控所。包括復(fù)用二底圖在內(nèi),老婆一年差不多出三百張甲A圖紙,相當能戰(zhàn)斗了。而我當時已經(jīng)是"高產(chǎn)作家"。情報室規(guī)定每人每年的編寫或翻譯量為六萬字,我實打?qū)嵰瓿蓭资f字。就這樣,夫妻倆合起來還是"二百五",我每月工資125元,老婆也是,加起來正好250。"二百五"在我們那里是罵人的話,不吉利,但如果是我一個人能拿這個不吉利數(shù),我也不會這么急著"下海"了。
當時我那個小家庭是四個人生活。除了夫妻二人外,還有兒子和保姆。保姆除了吃喝穿用外,每月還要領(lǐng)工資。剛開始是45,后來漲到50,當時對我來說是筆不小的開銷。窮則思變,首先想到的是"靠文吃文",投稿,幾乎每月都有一兩篇文稿見刊,至今我的家中還保留幾十本《鋼鐵》、《耐火材料》、《工業(yè)爐》及安徽、江蘇、湖南等省的某某冶金雜志,上面都有我的"大作"。后來覺得投稿不過癮了,干脆寫書,日以繼夜地干了3個月,每天7頁稿紙,我寫老婆抄,用標準的繪圖仿宋體抄7頁,老婆也不比我輕松多少。拿到上??茖W(xué)技術(shù)出版社從銀行匯過來的2000多元稿費,我們夫妻二人加上兒子和保姆,將錢攤了滿滿一地,充分享受一把電影"百萬英鎊"中亨利·亞當?shù)南矏?。但這種事不是常有的,要想徹底改變經(jīng)濟狀況,唯有"下海"。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你是馬命,總是要跑的,不跑反而會把你憋死,遲跑不如早跑。"中年漢子說。
聽了這最后一番話,我如墜入云里霧里,不知道該怎么辦。我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看相的算命的都這樣,一是從來都不把話說死,總是留有余地;二是同一番話能有多種解釋?,F(xiàn)在想想,看相算命的其實和當前的股評人士差不多,怎么聽都有道理,什么結(jié)果他都不算錯。但那時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決心已下,開弓沒有回頭箭,一直往前走吧,走一步算一步,車到山前必有路。而我現(xiàn)在的"路"就是蔣大哥這半條路。
3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給蔣大哥打過去一個電話。想著反正已經(jīng)被拒絕兩次了,再多一次也無妨。我暗示自己相信那個中年漢子的話,關(guān)鍵時刻總會有貴人相助,祈禱著奇跡發(fā)生,祈禱蔣大哥不要像章一民和周正平那樣不加掩飾地一口拒絕我。
謝天謝地,蔣大哥還真接了我的電話。說:我太忙了,沒辦法過來接你,你自己坐幾路幾路中巴,到什么什么地方下車,來永安商場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