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大師傅親召，無方進入漢軒樓后，沒過幾天就和眾人混熟了。

大師傅有一手過硬的刀功，不管是堅硬的異獸椎骨，還是綿軟的墨斗蛞蝓，讓他掄著大刀片子呼呼一劈，就能乖乖順順、整整齊齊碼出個花團錦簇的模樣。二師傅對調(diào)味很有見地，在配菜中抓出點這個，扔進點那個，就能讓貴賓們大加贊賞，小費也會多賞好幾兩。三師傅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干活，總是蹲在角落，嚼著一根紅紅黑黑的肉干。沒見他亮過什么手藝，大師傅和二師傅卻對他相當(dāng)敬畏。

眾堂倌都很羨慕無方端盤子的本事，不斷有人來巴結(jié)他，套他的話。他也不藏私，半天工夫就把原理和手法教給了每一個同行。那天以后，這本事就像長在他身上，并沒有隨著扎西的離開而消失。

他的無私博得了大師傅的好感。有一天，大師傅表示可以教他刀功。

無方以為是切菜的那種刀功，便立刻答應(yīng)了。

他跟著大師傅轉(zhuǎn)到廚房背后一處隱秘的雜物間。滿屋都是大大小小的刀，從巨大的青龍刀，到能剔指甲的雕花刀，好幾十把，都掛在墻上，有的還散著微微的寒光，一看就是難得的利器。

“一輩子，也就攢下這么點家當(dāng)?！贝髱煾蹈袊@著。

無方反應(yīng)過來，大師傅想教他的，只怕不是刀功，而是刀法。

“我……學(xué)不會這個?！?/p>

“你說什么？”大師傅嚷嚷起來，“跟著老夫，還敢說學(xué)不會？”

無方撫摸著那些刃尖，手指隱隱作痛，似乎已經(jīng)被割破，但仔細一看，又完好無損。

“好快的刀?！?/p>

“刀再快，又如何？”大師傅傷感地說，“人都廢了?！?/p>

無方不解地看著他。

“當(dāng)年我在林州干邊軍，中了一伙暗精靈的埋伏，被他們抽了腳筋，要不然，現(xiàn)在也能混上個總兵、刺史當(dāng)當(dāng)啦?！?/p>

“暗精靈？這么狠？”

大師傅哼了一聲：“該死的雜碎，完全是偷襲！老子跟他們不共戴天！”

無方突然想起了小蠻蠻的精靈肉鋪，于是給大師傅描述了一番。

“那些都是騙人的！這精靈肉啊，專供達官貴人。別以為多抓幾個就輪得到他們！還拿出來賣？笑話！一般人買得起嗎？”大師傅憤憤地說。

無方駭然，“他們……真的吃精靈？”

“那些狠毒的下流胚，就該被殺死，被吃掉，被糟踐！現(xiàn)在一到晚上，整個林州街上都沒幾個人！老子就盼著千生大典，把他們一個個……哼！”

“前輩，千生大典到底是什么？”

“那是老夫畢生的向往！好幾次都錯過了！告訴你，咱和那幫狗娘養(yǎng)的必有一戰(zhàn)！前一陣子大皇子和三公主就專門為了這事——”

“老大，你的話太多了?！?/p>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

兩人回過頭去，居然是三師傅。他不再是那副病夫樣，而是目光灼灼，神情嚴峻，肩頭搭著一根油光黑亮的細鞭，兩手捏著指節(jié)，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大師傅沒有回嘴，悶著頭抓起一把鈍刀，找了塊油石，嚓嚓地磨了起來。

“你是什么人？”三師傅也沒怎么動作就倏然閃現(xiàn)在無方面前，“老實回答，我不難為你?！?/p>

“我……”

“你真是個堂倌？”三師傅緊緊盯著他。

“他是我招的人！他不是探子……”大師傅說。

“沒你的事?！?/p>

大師傅嘆了口氣，埋下頭，繼續(xù)磨刀。

“說，”三師傅緊緊盯住無方，眼底滲出一縷紫黑的幽光，“哪一路的？”

那根黑鞭揚了起來，在無方脖頸上拖動，散出一種特殊的腥味。無方細細一看，頓時毛發(fā)直豎，那竟是一條巨大的毛蟲，長滿了倒刺和氣孔，周身的膿包不斷起伏著、鼓脹著。

“這是……什么蟲子？”

“竟敢把本座的毒龍鞭叫做蟲子？”

無方的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灼熱，卻是那條毛蟲一震，順便帶下去一層油皮。

“我不是探子，小蠻蠻搞錯了，我不是壞人。”無方急促地說。

“居然跟那個騷貨也有一腿？有意思……”

三師傅獰笑起來，作勢要揮鞭，無方急忙舉手去擋，卻見三師傅兩眼圓睜，一片黑光大亮。無方頭頂一冰，腦海被攪得亂作一團，全身就像打擺子，不停地抖索起來。他覺得自己的意識被震散了，三師傅已經(jīng)控制了他的身體，正抽出他的五臟六腑，揉成一團，撕得粉碎。

“至于嗎，對這么個小孩也用搜魂術(shù)？”大師傅的聲音遠遠傳來。

“此人看上去懵懂，但我以毒龍鞭一探，竟毫無接引之道，不能修煉任何戰(zhàn)技?！比龓煾道淅涞卣f，“當(dāng)今天下，誰沒個一星半點的根基？分明是心懷鬼胎，以高深功力遮掩。這些年你一心回歸十殿，要放過這種奸人，犯下大錯，還有什么臉回去？”

“他只是個孩子……”大師傅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