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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上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緊急情況,可一旦遇到了,誰都無法阻擋。天上很少掉餡餅,掉下來的多是災難。
比如眼前。
程讓首先看到的是遠處的黑煙,雖然不濃,但在空曠的高速上顯得很是扎眼。黑煙的源頭是一輛集裝箱卡車,深綠色和土紅色的集裝箱很高,所以能從他們前方擠成一團的小轎車頂上辨別出來,顯然是車禍。但程讓和廖夢潔都沒預料到那車禍是如此之慘烈,待到他們靠近了車禍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起簡單的事故——卡車并非黑煙的源頭,冒煙的是一輛撞在它后面的日本車,整個車頭都鉆進了卡車的尾底并起火燃燒,但看樣子已被撲滅。只是引擎和駕駛座幾乎找不到了,更不用說司機的殘骸,唯獨兩個前輪堅忍不拔,還能看出點橡膠制品的樣子。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或者確切地說,是整起車禍的尾巴而已。
再往前慢慢挪動,便能看到斜占了兩條車道的卡車全身,它顯然是在緊急關頭向左側斜出急停,這就導致了另一輛汽車撞在其左腰上。程讓看到車門大開,駕駛座的安全氣囊全部打開,但副駕駛座已經完全變形,要是當時上面有人的話,估計現(xiàn)在非死即殘。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沒顧上跟廖夢潔交談,甚至還來不及慶幸自己出發(fā)得晚,就看到卡車車頭前的慘景:它撞上了一輛商務車,車后部算是完全報廢了,除了碎玻璃外到處都能看到血。而在商務車前方,則是另外幾輛轎車和一輛小卡車擠成一團,有的完全橫了過來,還有的已經車頭沖出了高速公路邊上的護欄。
與這個場景相應的,是一部警車的紅藍色閃爍燈光,以及此起彼伏的慘叫呻吟和啼哭。這條高速路單向有三條車道,車禍現(xiàn)場占掉了兩條,現(xiàn)在只有一條能走,馬6不得不和其他車緩緩排隊前行。程讓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警察和幾個傷者的同伴輪番敲打著排隊經過的車子窗戶,并火急火燎地對里面的駕駛員說著什么,他們身后的車禍受害者里有好幾個重傷員都躺在地上,衣衫完整但殷紅淋漓,有兩個人的傷口還在不斷往外冒血。排在前面的車有的沒理會警察,自顧自開走了;也有的打開后門,讓他們把躺在地上的重傷者抬進后座。
顯然,那個警察是想請人幫忙運送傷者。事后,程讓從新聞里才知道,原來這條高速西面進來的方向沒有大型醫(yī)院,只有靠近市區(qū)的東面才有。但高速東側的幾個收費口常年擁堵,車禍發(fā)生到現(xiàn)在只有兩分鐘,事發(fā)地點距離前后出口又都很遠,救護車無法立即趕到,而且現(xiàn)場傷員又多。幸好處理現(xiàn)場的警察急智多謀,想出了求助過路車的辦法,只要把傷者送到下一個出口即可,那里會有救護車迎接。
程讓轉頭看看廖夢潔,發(fā)現(xiàn)她此刻也臉色白得嚇人,一雙眼睛失去了原有的魅力,目光渙散,不知道是在看那幾個正用工具撬開變形車門的人,還是另一輛車上支離破碎的車窗——一只手從那里伸出來,雪白的腕子上有好幾串珠子和手鐲,顯然是個女孩,但人應該已失去了知覺,紋絲未動,而且兩根手指也不見了。
程讓第一次和這個女子有了身體接觸:他推推她的肩膀,一是提醒她前面的車已經開出好幾米,二是問她救不救。
廖夢潔之前也看到了警察的舉動,但她現(xiàn)在心思很亂,滿腦子都是剛才看到的那只雪白的手腕。眼看就快要開到警察那里,程讓又問了她一遍。畢竟這車子是她的,程讓想要見義勇為也要看情況。盡管此刻腎上腺素分泌加劇,心跳速度飛快,但他時刻都沒有忘記眼前衣著亮麗的美貌女子是個小四,是個學生二奶。
廖夢潔終于開口了:“我,我不知道?!?/p>
話音落,車子也正好開到警察跟前,警察大力地拍著車窗,臉上的汗都融在了焦急的皺紋里。但程讓沒有摁車窗的開關,只是看著廖夢潔的臉,女生也盯著他看了兩秒鐘。
程讓扭頭,沒有搖車窗,而是把書包扔在腳下,直接開門下車,對那警察大聲道:“前排還能坐個輕傷員!”然后打開右后車門,幫著幾個人將最近的一名重傷員抬進車內。接著繞到廖夢潔那里,開門俯身道:“你坐后排,我來開?!?/p>
廖夢潔眼見自己的車內裝進了兩名傷員和一名傷員的同伴,剛才的猶疑和躊躇居然一下子消散不見了,語氣堅定道:“我自己能開?!?/p>
程讓發(fā)現(xiàn)女子說話的時候,兩只眼角似乎再度吊了起來,眉角間忽然有了如男人般的堅毅,同方才判若兩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個女人,但車子是她的,自己不過是個乘客。
程讓不再和她爭辯,很快從另一扇車門鉆進了后座。
情況緊急,時間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