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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來上海十多天的葛薇終于得以饕餮。
“不就是一個文案么,寫吧,浪費不了你多少時間。”小潔咀嚼著心太軟,粉嫩透紅的臉蛋滿足感濃濃。
“原來牛蛙這么好吃??!”
雖是晚上,兩個不知身材為何物的女人卻大口嚼著中份的干鍋牛蛙,一份甜膩膩的糯米團,一份甜的涼拌海蜇,一份桂花糖藕片,大瓶的果粒橙。
心太軟是紅棗中間加著滑軟的糯米心。
干鍋牛蛙的藕片香脆,萵苣融了牛蛙的汁液,土豆香軟,葛薇這個北方姑娘頭一次吃牛蛙,來到上海之后,十來天沒好好吃飯,此時已吃得滿嘴流油。
“放心,工作好找,不是得到了很多復(fù)試機會么?!备疝睂⑷n苣咬得清脆作響。
小潔用白嫩的小胖手體恤地為葛薇輕斟飲料,紅潤的小臉?biāo)坪踉谒妓魇裁?,葛薇便啃著牛蛙道:“對了,你不是說十一月和姐夫去香港嗎,購物的時候別忘給我?guī)а鬯?,我給你錢。”
香港的奢侈品比內(nèi)地便宜一半,是中國的所有白領(lǐng)粉領(lǐng)都知道的,葛薇也不例外。小潔曾送給她一款迪奧的爽膚水,葛薇厚著臉皮接受了,一直在用,果然比旁氏受用。
小潔微訕:“還不知道去不去呢,他有點忙。”
葛薇繼續(xù)啃油汪汪的牛蛙,忽然想起九月下旬的某一天,自己尚且在北京時,小潔一個長途電話炸過來:“薇薇,我被他氣死了。他說我們結(jié)婚時候既不給我買戒指也不辦酒宴?!?/p>
葛薇記得,自己當(dāng)時正盯著電影屏幕上萊昂納多發(fā)福了的大臉,當(dāng)場便來了氣,恨恨回復(fù)道:“問他要。撒著嬌要!”
這次,小潔的未婚夫怕是又做了空頭承諾,葛薇憤憤地一口飲下半杯果粒橙。
小潔是個典型的上海小資,大葛薇一歲,衣飾優(yōu)雅,夜晚偶爾會點燃精油將自己一個人置身朦朧的羅帳,吃著21客網(wǎng)購的純歐洲血統(tǒng)蛋糕,臥室里鏡子的花紋是巴洛克風(fēng)格。未婚夫在杭州工作,一周回來兩三次,一個人的時候,她像所有上海小資一樣將每月新的《瑞麗》、《昕薇》沉甸甸地擱在腿上亂翻,或者找女友吃飯,或像大部分北京、上海、廣州的女人一樣花癡GAY小說,眼神里淡淡的寂寞一如宜家的鏡子一般瘦長而花邊無限延伸。
小潔這邊正強顏歡笑著,葛薇的短信鈴聲微微一震,開啟,又是陌生的號碼:葛薇姐,有空來看看船長吧,他身體不太好,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
葛薇心下稍稍一熱。正在這時,只見小潔垂著眼皮,低聲自語:“愛他,就要放手……”
兩人正說著,小潔的電話鈴聲警報般地響起,她第一時間接起來,像是接了圣旨:“喂,寶啊,你回來了?”
小潔幾乎已從椅子上炸彈似地彈起來要回家侍寢:“嗯,吃好了,我馬上回去。沒吃飯?好,我這就回去做?!?/p>
“讓姐夫一起來吃吧?!备疝闭f著,看一眼干鍋里的牛蛙,還剩三分之一。
“這個是辣的,他胃不好,你還記得六月份的時候他胃出血住院過么?”小潔已開始收拾衣服。
“記得?!备疝钡男暮鋈痪外疋裉脜柡?
“我記得……好像你媽給了姐夫一個偏方,可以告訴我是什么嗎?”葛薇故意夾起兩只牛蛙,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的語調(diào)。
小潔側(cè)一側(cè)臉蛋:“吃生土豆泥?他吃了效果不錯,還有木耳山藥粥……”
葛薇急忙一口吞下幾個牛蛙在嘴里嚼著,一面收起自己的外套。
“我來買單!”葛薇搶先著,卻被小潔攔下。
窗外,天色已黑,從“儂好蛙”出來時,秋風(fēng)微涼。
各色大廈在夜色中絢爛綻放,葛薇卻無心享受這份奢繁,急匆匆地往菜場走去。
一個小時之后,熱氣騰騰的山藥粥帶著淀粉香氣撲面而來。
當(dāng)她拎著一個保溫杯出現(xiàn)在醫(yī)院病房門口時,透過病房窗戶窺了一眼,僅一眼,葛薇便覺得毛孔倒立,握著保溫杯的手,亦微抖著。
葛薇扭過臉去,后退一步。低頭看一眼自己手上的木耳山藥粥,咬唇。
不是說好來道歉和咨詢問題的么,怎么就不敢進去了?
手里,還握著一個塑料袋裝的生土豆泥,是她用凳子好不容易碾碎的。
那個男人只是和自己開玩笑,自己就把人家手機扔進垃圾箱……不是該道歉么?葛薇的拳頭收緊著。
葛薇揚眉,吐一口氣,吹起自己剛及眉下的劉海,鼓起勇氣,推門,再看一眼病床上那人的慘相,仍是心悸不已。
病床上,凌歡煞白著一張臉,兩排睫毛在那臉色下顯得越發(fā)黝黑,他的一只鼻孔里引入一條管子,似是胃管,鼻間亦是有氧氣管緊緊貼著,手腕處,點滴針將液體輸入他的體內(nèi)。
葛薇輕輕將保溫瓶擱置在床頭柜上,土豆泥亦是小心放下,忍不住幫他掖下被角,這舉動,卻讓凌歡不自覺睜開眼睛。
葛薇驚得后退兩步。
凌歡勉力抬起胳膊,將氧氣挪下。
葛薇竟發(fā)現(xiàn),那張煞白的臉泛起少許紅暈。
“你干什么?”葛薇急忙向前捏住氧氣管,卻見凌歡用修長亦是蒼白的手去扯嘴里的東西。
“你至于那么要面子么!”葛薇一激動,竟斥責(zé)著。
凌歡卻在下一刻松手,似是扯不下來,斜一眼葛薇,側(cè)過臉去,閉目。
“一定要像一塊堅冰嗎?”葛薇笨拙地將他的氧氣管放到鼻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