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身心俱已開始虛脫。

從駒飼村出發(fā)時，武田勝賴仰望著拂曉微微放亮的天空，腦海里浮現(xiàn)出安房守真田昌幸的面龐。

勝賴喜歡昌幸那看上去分外老成的風貌和與之不相稱的、總是生機勃勃、干勁十足的年輕聲音，以及短小身軀的敏捷動作中自然而然洋溢著的和藹可親。

“小猴子又開始跳躍了呢。”

亡父信玄讓少年時代的昌幸在身邊侍奉，看到昌幸四處忙活的樣子，他經(jīng)常這樣說。

“安房……”

勝賴對著清晨的天空大聲疾呼，他為自己低沉聲音里的空洞不寒而栗。

信玄死后，勝賴依然頻頻攻打東海地區(qū)，威懾德川家康。那時的武田勝賴，名副其實是一位“猛將”。

然而，如今的勝賴連在高遠城內(nèi)慘烈自決的異母弟弟仁科五郎盛信的氣魄和決心都沒有了。

“此時此刻，要達到忘我之境。我們擁有的只有此時此刻。”高遠陷落之日，立木四郎左衛(wèi)門曾這樣鼓勵第一次和敵人戰(zhàn)斗的向井佐平次。

然而，武田勝賴錯失了那種“此時此刻”。

真田昌幸勸他撤退到上州時，曾說：“此時此刻，您應該緊擁東山再起之志，使之燃燒，同時果斷舍棄先祖的國家。”

昌幸是說要滿懷斗志地撤退，而不是落荒而逃。

這天早上是三月九日。

織田信忠已經(jīng)進入古府中，意欲追捕勝賴。

織田信忠的主力部隊從岐阜出發(fā)，正在向諏訪行進，而德川家康的軍團正進入身延山。

武田勝賴徹底被包圍了。

在駒飼逗留兩日，等待小山田信茂出迎的勝賴便迫不及待地出發(fā)了。

此時，跟隨勝賴的家臣減少至六十名。

“您萬萬不可留戀甲斐國！”

真田昌幸充滿活力的聲音回蕩在悄然行走在山路上的武田勝賴耳中。

“您要是想使我們的國家存續(xù)，就必須舍棄先祖的國家?！?

山林里，春天的氣息開始吐露芬芳。

跟隨服侍勝賴夫人、勝賴妹妹松姬的十五名侍女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她們都是些以前從未走過險峻山路的女子。

碧空如洗，小鳥的婉轉啼鳴此起彼伏。這分明是鳥兒宣告春天的聲音。

如今，至少在離開了新府城的真田昌幸看來，馬背上顛沛流離的武田勝賴無疑會使他錯愕：“這是少主嗎？”

倘若有人見識過指揮精銳的武田軍團時那個精悍的勝賴，如今再看見他的話，估計不會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武田勝賴在夫人和妹妹乘坐的轎子前面動作遲緩地策馬行進，無精打采的臉色如墻土一般。

一行人費盡千辛萬苦、精疲力竭地趕到笹子峰之時，走在隊伍前面的三名家臣跑了回來。

他們的神情中充滿了濃重的絕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