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護(hù)花

周軍和契丹軍全都休息了頗長一段時間。陶花長居王帳之中，除了鄭丞相偶爾弦里弦外的在單獨(dú)相處時說幾句，其他人并不敢多言。

秦文的傷漸漸好了，只是一日比一日沉默。開始的時候他想盡一切辦法接近陶花，不放過任何一個單獨(dú)相處的機(jī)會，可是慢慢就知道無望。他便將心思全用在練兵上，比往日更加勤勉嚴(yán)苛，將左營治理得如鋼鐵一般。他平素便以冷厲出名，此時那就更是變本加厲了。

趙恒岳待秦文很好，時時勸他保重身體，不要過于操勞。鄧宣正是幽州地方官，年歲頗大，心思周密，有時會命幽州城送些年輕女子過來。趙恒岳往往挑一兩個姿色出眾的送去到左營將軍帳中，余下的分給兵士。秦文從來是完璧歸還。陶花在軍中日久，對這些事情習(xí)以為常，曾經(jīng)在幽州送人來的時候問趙恒岳要不要讓她回去住幾天。他盯住她眼睛問為什么，她說給他躲個空兒，他毫不退縮繼續(xù)面對面問躲個空兒做什么，她說：不就是，那點(diǎn)事兒么。他大笑回答：阿陶，你放心，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別的女人看到我尿尿了。

周軍休息得差不多的時候，契丹軍的戰(zhàn)書也來了。約戰(zhàn)在烏由城西側(cè)的平原之上。

這天晴空萬里，朗日高照。已是暮春天氣，陶花早脫去棉襖換了單衫，只有金絲甲是不敢怠慢，貼身穿著。

周國三軍列陣，公主營雖駐扎在左軍之中，列陣時卻隨陶花到了中軍。

秦文依舊白衣素甲，單騎立在左軍陣前，渾身散出一股憂郁肅殺之氣。

兩軍對峙之時，陶花見契丹的中軍已換了旗幟，她遠(yuǎn)目一望，竟是皇帝耶律德昌的軍旗，不由大受鼓舞，側(cè)身把此事告訴了大王，心中悲恨交集。

趙恒岳也十分高興，當(dāng)下對士兵高呼：“今日契丹皇帝在此，能擒殺此人者，躍升三級?！?/p>

中軍將士轟然應(yīng)了一聲：“為大王效命！”群情激奮。

陶花聽到此處心潮澎湃，一提馬韁“火云追”越眾而出，紅衣飛舞，戰(zhàn)馬桀驁，她走到陣前，朗聲對身后的中軍士兵說道：“契丹帝耶律德昌，于我不僅是國恨，更有家仇，我陶氏一族亡在他手。諸位中若有能取耶律德昌首級者，我陶花以公主之身許之！”

趙恒岳所說躍升三級，無非是官階之變，在隊(duì)伍中時間長了，積累軍功，慢慢也總能升上去。而若能得娶公主，那可是跟皇家聯(lián)姻，不必說三級，封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更何況這位公主豪爽美麗，是人人都看得見的。當(dāng)下中軍將士轟然應(yīng)聲“為公主效命！”聲音那是比剛剛還高了許多。

趙恒岳看著陶花急使眼色，又連皺眉頭，顯是怪她出言急躁。左、右兩軍的將士都不知道這邊鬧哄哄說了些什么，一齊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這邊。

正在此時，契丹軍中有三騎并肩而出。他們看見陶花出陣，所以迎了上來。陶花出陣本意不是迎敵，此刻卻也不能退縮，只好縱馬過去。

趙恒岳看見對方有三人，陶花卻只是一個，當(dāng)即自己也跟了過去。鄭丞相勸阻不及，急命侍衛(wèi)盯緊陣前。

陶花待走近時，看見這三人中間的是蕭照影，左邊的是耶律瀾，右邊的是契丹名將都察。都察是契丹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將領(lǐng)，勇冠三軍，比上陣中的帖木兒不可同日而語。只是他從來不曾與周國對敵，因?yàn)橹車酰鰟硬坏剿@樣的將領(lǐng)。但這次連耶律德昌也到了，可見上次烏由谷口一戰(zhàn)讓他們知道了厲害。

陶花倒是很久沒見過耶律瀾了，微微沖他點(diǎn)頭打了個招呼。他眼神淡淡的，上下打量一眼陶花，“我們這幾日才去打聽你們周國朝政，竟聽說你掌著虎符。當(dāng)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p>

蕭照影在旁微微一笑，“陶家妹子么，俏眼睛能滴水兒，只消拋拋眼色，什么虎符啊、太子妃啊，都不在話下。我蕭照影就沒這個命了，我手中虎符，是靠在戰(zhàn)陣中與弟兄們浴血奮戰(zhàn)殺出來的！”

耶律瀾聽見她如此說，在戰(zhàn)馬上微微側(cè)身，握住她手。蕭照影也側(cè)身回握，兩人相視一笑。

陶花看他們兩情相悅，倒是由衷為他們高興，可是她卻不能容忍別人在陣前如此評論她，當(dāng)即冷聲說道：“我十歲時隨太子去郊外踏青，回來晚了沒能練箭，父親不許我吃晚飯，罰跪一夜。從那之后，我日夜也不敢停息。如今我陶花鐵箭，莫說中原，便是你契丹也無可抗之人！我掌虎符有何不妥？”

趙恒岳早已到了，微笑看向蕭照影，“難道你們契丹的虎符是按勇力來分的？如此說蕭大小姐是你們契丹最為勇猛之人，契丹的男子全都打不過你了？”

蕭照影不語。他又接道：“至于生得好不好看，那更是見仁見智，我自然覺得她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趙恒岳說到這里，側(cè)望一眼陶花，陶花一看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促狹自己，他何曾說過自己好看？只說過自己丑陋而已。她前后望望，這里是兩軍陣前，終于沒有發(fā)作。他又正色向著蕭照影續(xù)下去：“那是因?yàn)槲蚁矚g她，難道我中原還找不出比她美貌的女子了不成？我一時還沒有太子妃給她做，她要是肯做我的王后，那我是求之不得；要是不肯做，我可也不敢逼她聯(lián)姻。”

蕭照影臉色沉了下來。

趙恒岳一笑，又接著說道：“我大周公主的軍功，沒必要說給你知道，至于你的軍功如何能累升以掌軍權(quán)，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嫁入太子府之前得的虎符么？”

蕭照影臉色已經(jīng)沉得跟似井深，趙恒岳句句話擊中她要害。同在帝王之位，契丹皇帝的顧慮想法與趙恒岳是相仿的，他只需稍稍想想，就能猜得到契丹國中軍政分布。

趙恒岳提馬側(cè)行兩步，低聲對陶花說道：“你傳令擊鼓進(jìn)兵，我下面一句話馬上就會惹怒她了?！?/p>

他語氣不容置疑，陶花馬上向陣中做了個擊鼓的手勢，趙恒岳哈哈一笑，“既然嫁給太子是為了虎符，不是為了情誼，你又怎能讓人家真心喜歡你、真心覺得你美貌呢？恐怕你家太子到此刻還念著以真心待他的阿陶妹妹吧？”

話音一落，蕭照影果然變了臉色，她手中長刀一揮，她縱馬向趙恒岳撲去。與此同時，周營鼓聲大作，三軍喊聲震耳欲聾殺將過來。契丹軍卻因主帥正在攻擊敵人而未得到命令，一時愣在當(dāng)?shù)夭恢M(jìn)退。

蕭照影到趙恒岳近身時已知自己中了激將法，可是此刻若回身又心有不甘，她舉刀便向趙恒岳砍去。陶花不由一驚，她從未見過趙恒岳的馬上功夫，立時手中扣住袖箭準(zhǔn)備相救。卻見趙恒岳抽出寶劍，是一只通體烏黑的鐵劍，接住蕭照影的招數(shù)尚游刃有余。蕭照影本來想著他若是跟耶律瀾一樣不習(xí)武功，那么三兩招若是能制住敵軍首領(lǐng)，再回陣去發(fā)號施令也不遲，沒想到不但不能制敵，竟連抽身都抽不開。

趙恒岳人高馬大，招數(shù)圓滿，用沉重的黑鐵劍也不覺滯澀，陶花在一旁看得怔住，滿心歡喜叫好。

而他在兩軍陣前大戰(zhàn)之中，一邊接著敵人的招數(shù)一邊對她喊：“既然叫好了，那你以后街頭賣藝的時候叫上我行不？別叫旁人了?！?/p>

陶花愣在那里，抓抓頭發(fā)，“我不會真的落魄到去賣藝吧？”

“我是說如果，就咱們兩人一起去，好不好？”

陶花仍然愣在那里，她在想，大王跟她說讓她去賣藝，這是啥意思？是對她的作戰(zhàn)指揮不滿意嗎？這得不滿意到啥程度才能說出這話？就算當(dāng)不成元帥，她去當(dāng)個箭手還是能當(dāng)?shù)昧说陌伞?/p>

趙恒岳已經(jīng)發(fā)怒了，斥道：“這是戰(zhàn)中，你再這么呆著，還要不要命？我回去就把你的元帥給罷了?！?/p>

陶花點(diǎn)頭，拉開弓箭指揮應(yīng)戰(zhàn)，心想：我剛剛猜的果然沒錯，他確實(shí)是對我不滿，才說些拐彎兒的話來責(zé)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