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年三十六歲?！?/p>

“那便無望了?！蔽覔u了搖頭，“‘齒’代表年數(shù)，普天下沒有三十七顆牙齒的人（成人為三十六顆），你現(xiàn)在拿‘齒’字來測，我想他難以生還了?！?/p>

“唉，果真如此?！眮砣藝@了口氣說，“一位朋友已經(jīng)帶來噩耗，我弟弟在外重病而死，妻子也改嫁他人。這位朋友幫他買了棺材下葬，他病重不能寫信，便讓朋友帶一縷頭發(fā)回來，我們?nèi)胰瞬桓蚁嘈挪艁頊y字詢問?！?/p>

此人說完轉(zhuǎn)身離去了，我又搖了搖頭。時也、運也、命也?？磥硪粋€人若孤身離開家還真兇多吉少。

之后來的是個年輕人，年齡與我相差不多，看上去也是滿臉焦急，他來到我攤子前遲疑了一下，才走過來。

“王生，我父親病重，我來測字算算他的吉兇?！?/p>

“那請寫字吧?！蔽覍⒐P和紙遞了過去。

“就這個‘茶’字吧，我父親一生都是茶農(nóng)?！蹦贻p人寫好字放下筆。

“照這字來看，不吉啊?！蔽覔u了搖頭。

“為什么不吉？請講?！?/p>

“‘茶’字上為‘草’，下為‘木’，中間為‘人’，草木中人，怎么能期望活得長久？”

“如此？”年輕人說，“那我再測一字如何？”

“好吧，你再寫一字?！?/p>

“就‘水’字吧?！蹦贻p人思考了一下，又寫了個“水”字。

“‘水’字也不吉利，似‘永’而無頭，即不能長久，水在五行中被土克，土為葬用，因此怕你父親已不遠黃泉路了?！?/p>

“那……”

“三天。”我說，“水在五行中為第三，怕你父親熬不過三天。”

“哈哈哈哈……”年輕人突然狂笑起來，付了字錢揚長而去。

我聽得出這笑聲中充滿悲涼，我經(jīng)歷過父親的去世，自然知道當(dāng)前他內(nèi)心的感受。不過竟然一連接了三個與生死相關(guān)的測案，我豈不是地府判官？

我抬起左手揉了揉太陽穴，又回思起昨夜的夢。我看得到董瑤玉，卻聽不到她的聲音，可能性有三：

其一，我在彌留之際，只能看而無法聽。

其二，可能與圖畫有關(guān)，無疑圖畫便只能看而不能聽。

其三，可能與遠行有關(guān)，距離越來越遠，便只能看得到形象而聽不到聲音。

不論居于以上哪一種，都是不吉的夢。按第一種解釋，必然是我遭遇歹人毒手；而第二種解釋，那圖畫興許便是賀捕頭給我看過的那大盜圖，聯(lián)系第一種解釋，這夢的預(yù)示便明顯了；第三種解釋，遠行也與死相當(dāng)，親人死時，大人常會說“他遠行了”來安慰孩子。無獨有偶的是，今日開張接的測案也都兇多吉少。

以夢預(yù)測自己該死的也大有人在，根據(jù)《晉書》記載：

王穆在酒泉起兵，對抗前秦，派使節(jié)聯(lián)絡(luò)郭瑀與索嘏在張掖起兵策應(yīng)，二人便領(lǐng)兵運送糧草支援，誰知不久后王穆聽信讒言，要謀害索嘏。郭瑀知情后，盡力勸柬王穆，但沒有被采納。于是郭瑀離他而去，跑出城門抱頭大哭。悲痛過后，郭瑀慢慢舉起手，向城門作揖說：“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說完匆匆離城而去。他回到家中，覺得與其茍活，不如一死，便早早晚晚祈禱早死。這樣的念頭終于化入夢中。這一日夜里，靜寂無聲，他矇眬入睡，夢中，恍恍惚惚騎上一條龍，龍載他蜿蜒而上，但到屋頂便停下了。夢醒后，他便自測此夢，不禁感慨：“龍本應(yīng)載我上天，可現(xiàn)在卻停留在屋頂上，此夢不同于常理，而從文字上講，‘屋’這個字，上‘尸’下‘至’，這豈不是我將死的預(yù)兆？聽聞古代賢人，從不死于家中?！庇谑撬叱黾议T，上了山岡，坐在懸崖上，在那里絕食而死。

郭瑀的這個夢有些別致，不過心中所想化作夢境完全合乎常理，最終他算求死得死。不過我可沒有求死的心思，二十二歲年華正好，家有老母，所以我這個夢與其說求死，不如說在擔(dān)心被人加害。這里我必須承認，解夢未必準確，但夢境多半都是一種具體的擔(dān)心，雖然我的夢與死相近，但還不等同于死，并非沒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