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她那身材,要追上我還得請幾個長跑教練。從此以后,我凡是看見她,總是扭頭就跑。她呢,只要看見我,雷打不動地要追。這么折騰一陣,雙方都有些疲倦,她那中年微胖的身體竟然有了點苗條樣,這也許是她追趕我得到的惟一好處。有一次,她邊追邊喘大氣,邊喘大氣邊求我:“廣賢,你說句良心話,趙敬東是不是我害死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害死的?!?
她呸了一聲,把手里的石頭丟到地上,咬著牙齒:“曾廣賢,你的良心給狗吃了,你根本就沒有良心!”
晚上,何彩霞提著一網(wǎng)兜蘋果來到我的宿舍。我有點想不到,也有點受寵若驚,一時間不知道是坐好或是站好。她打量一遍屋子,慢慢坐下:“廣賢,我們別再爭了。如果你認為我的苗條是因為追你,那就錯到太平洋里去了。信不信由你,自從趙敬東死后,我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半夜里常常驚醒,后背不停地冒虛汗。后來你添了一把火,說趙敬東是我害死的,這更讓我睡不踏實,心里像躲著個小偷,成天提心吊膽。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應該到處說他的壞話,畢竟他還沒結(jié)婚,是一個連開會都不敢發(fā)言的小伙。但是……你呢,難道你就不想承擔責任嗎?一千個、一萬個原因,歸根結(jié)底趙敬東的死還是你造成的……”
“如果你是來說這個,就給我滾蛋?!?
“你別抵賴,先聽我把話說完。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分析,其實趙敬東早就有了輕生的念頭,人是不可能說死就死的,他一定早就有了念頭,只不過在等待時機……”這幾句還算中聽,幾乎要把壓在我胸口的石頭搬開了,但是她話頭一轉(zhuǎn),“那么,是誰給了他時機呢?沒有第二個答案,是你。如果你不告訴他單位要批斗,他肯定不會急著喝農(nóng)藥……這是他的轉(zhuǎn)折點,就像炸藥包的導火線。你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事實明擺著。假若你還有針尖尖那么一點良心,那就承擔一點責任,把這副擔子接過去,不要再讓我受折磨,讓我一輩子睡不好覺?!?
我抓起蘋果,扔到門外。
“其實單位根本就沒打算批斗他,不信,你去問何園長。”說完,她拍拍衣襟,走了出去,仿佛把一身的重擔拍下來,毫不吝嗇地讓我全部繼承。
其實,在發(fā)出尖叫的那個夜晚,我曾經(jīng)想到過找何園長問一問。但是我害怕,害怕聽到何彩霞說出來的這種答案。如果單位真的沒打算批斗趙敬東,那就等于他是被謠言嚇死的,而我正是謠言的傳播者,是把趙敬東推向死亡的最后一巴掌。我以為這事只有我知道,沒想到何彩霞也知道。這樣的女人真難對付!她把我逼到懸崖邊上,我開始失眠,不停地打自己的嘴巴。半夜里我真的聽到趙敬東的哭泣,像下雨那樣,忽高忽低,時近時遠,有時在屋頂,有時在床下,有時仿佛鉆進了耳孔。我再也無法忍受,從床上爬起來,一口氣跑到何園長家。
何園長說:“你的臉干嗎那么蒼白,是不是生病了?”
我搖搖頭:“你千萬要跟我說真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