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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告犯人 (2)

敬告犯人 作者:(日)雫井脩介


雖然不在同一幢樓,但卷島的頂頭上司——搜查一課課長藤原——也住在這片警察公寓里。卷島夫人通過縣警本部要到一輛車子,卷島趕忙通知藤原,兩人準備一同往警署趕。等到藤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甩開聽到消息緊追而來的大批記者時,夏天的熱浪已漸漸蔓延開了。

“曾根部長也正在往署里趕,再開快點兒!”坐在后排的藤原連聲催促司機。

看來縣警本部刑事部部長要親自坐鎮(zhèn)指揮了。刑事部部長曾根要介年紀和卷島相同,今年都是四十六歲,但由于他畢業(yè)于官僚輩出的東京大學法學部,得以搭上升遷快車,三十多歲時便混上了兵庫縣縣警本部搜查四課課長的位子。之后又在處理黑幫火并等幾起重大案件上取得了一些成績,對付惡性案件很有經(jīng)驗,算是閱歷豐富的老手了。

雖然看上去坐在身后的這位上司臉上依然保持著平靜,絲毫讓人感覺不出手忙腳亂的樣子,但卷島早就聽說,只要看見他瞪著那雙死魚眼,像是看誰不順眼似的,就知道這位久經(jīng)沙場的搜查一課課長已經(jīng)緊張得手心出汗了。況且今天藤原課長說話的語氣十分焦急,像一位搶著報道獨家消息的報社記者似的扯著嗓子大喊。這種情況卷島在和他一起出席謀殺案結案記者招待會時也見過幾回。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自藤原上任以來,兩年期間轄區(qū)內(nèi)竟連一樁值得全體出動、全力偵破的重案都沒發(fā)生過。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能力,創(chuàng)造更高的業(yè)績,這位藤原課長正瞪大了眼睛尋找機會,準備好好露上一手給上司看。

相模原位于東京都町田市的西面,作為東京和橫濱兩市的衛(wèi)星城,近年來發(fā)展得很快。

車子在早晨上班高峰的車流中左右穿行,終于順利抵達管轄整個相模原南部的相模原南警署。卷島二人走進一看,署里已經(jīng)專門為這次事件騰出一間辦公室,辦公室里擺了兩張鐵桌和一張正方形的指令臺,指令臺四邊各有兩把椅子。屋子的角落還靠墻放著幾張辦公桌,先期抵達這里的特殊搜查組其他成員,以及刑事總務課的幾位警員已經(jīng)成立了偵破小組。

臨時拼湊出來的指令臺居然也分上下座,緊里頭坐著的男子襯衫袖口高卷、領帶松開,正手握無線對講機,口沫橫飛地對看不見的那一頭發(fā)號施令——他正是縣警本部刑事部部長曾根要介。

“……要是案犯再聯(lián)系,你就想辦法和他周旋,最好能換個地點交付贖金。隨便找個理由,說新宿那里不太熟悉什么的。要是對方堅持在人多的地方交易就建議橫浜。聽明白了吧?一旦有進展馬上向我報告。完畢?!?/p>

看來對講機那頭是已被派往受害人家里的本田。曾根只斜眼瞟了一下走到指令臺邊的卷島二人,便埋頭用打火機點著香煙。

“這回可要逮條大魚了。”

和煙一起噴出的還有這句話。

“據(jù)‘一發(fā)屋’的社長櫻川志津雄說,案犯雖然做了變聲處理,聽起來像戴著口罩,但從口氣和說話方式來看,案犯不是平常和他有來往的熟人。對方態(tài)度十分冷靜,每次通話都會讓人質健兒出來和家人說幾句話。根據(jù)孩子在電話里稱綁匪為‘大哥哥’推測,案犯應該很年輕。雖然尚無法確定,但此案為一人單獨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對方聲稱‘這是一筆交易’,‘只要不報警就可以和平解決’,并且索要贖金高達兩千萬,因此我想,案犯一定會在約定好的贖金交付地點出現(xiàn)?!?/p>

卷島心里卻并不完全認同這一觀點。雙方的電話交涉過程未被錄音,因此受害者家屬的證言未必句句屬實,而且,被派往受害者家里協(xié)助交涉的本田也覺得案犯會在贖金交付現(xiàn)場出現(xiàn)的可能并不大。不過如今時間緊迫,這種分析只能暫時先放一邊。

“問題是東京方面是否要過問……”

曾根故意不把警視廳直接稱為“警視廳”或“櫻田門”①[①?警視廳是日本首都東京的警務部門,位于櫻田門,因此也被稱為“櫻田門”。

],或許是因為他本人沒有在警視廳工作的經(jīng)歷,心里多少有些排斥。因此,凡是必需說到警視廳時,他都會用“東京方面”代替。

“町田警署暗中摸到了一些‘一發(fā)屋’的情況。這家公司通常采取的手段是,先在那些本來經(jīng)營狀況良好的批發(fā)商的客戶中極力散布此批發(fā)商即將倒閉的假消息,造成客戶的心理恐慌,從而不敢繼續(xù)進貨。這對小型批發(fā)商來說無異于致命的打擊。等他們無力繼續(xù)進貨,生意快做不下去的時候,‘一發(fā)屋’便找上門來,用少量的錢將這家批發(fā)商的積壓庫存全部購入。警方已經(jīng)接到好幾封舉報櫻川公司此卑劣行為的匿名信,正準備展開調查時發(fā)生了這起綁架案,因此東京方面也很重視?!?/p>

曾根深吸一口氣,探出身子掃了大家一眼,說道:“不過,鑒于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大部分消息,東京方面此時插手意義不大。至少今天的贖金交付現(xiàn)場布控應當由我們負責。這個,問題不大吧?”

見到部長本人積極性如此高,臨時偵破小組的成員們頓時興奮起來。

“沒問題!”一課課長藤原首先神情微妙地表了個態(tài),接著把催促的眼光投向一旁的卷島。

此后,縣警本部刑事總務課課長家森也趕到了。與曾根、藤原等人共同商討派往贖金交付現(xiàn)場的人員安排。算上已被派往受害人家中協(xié)助交涉的警員、在可能逃逸路線上阻截案犯的警員,以及應對案犯臨時更改贖金交付地點等突發(fā)事件的預備警員等,光靠特殊搜查組顯然力不從心。因此又從搜查一課、機動搜查隊,以及臨近的幾個警署的刑事課臨時調集部分人手前來增援。

趁幾位領導正忙于部署的時候,卷島拿起無線電話,和派往櫻川家的本田通了話。

本田拿著電話機躲進櫻川家的另一間屋子,這樣說話能方便些。

“今天早晨案犯還未來過電話,看來贖金交付地點已基本確定。只要案犯不想變更交付地點,應該就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了。這家人挺難纏的,我是說那個老家伙……櫻川公司的社長……他總是強調什么:‘跟你們警察沒關系,別在這里添亂,只要我們家健兒平安無事地回來,付多少錢都沒關系。相當于用兩千萬買個平安了?!恢肋@家人是本來就討厭警察還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反正就是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里?!?/p>

聽到這些抱怨卷島只能安慰兩句,他心里十分清楚,本田這名下屬雖然喜歡抱怨撒氣,但工作起來還是十分認真的。

“總之,別的都還好辦,唯獨有一件事有點難,我是說換名女警替他們?nèi)ニ湾X的事。”

直接派名警察假裝成受害人家屬去和綁匪交涉,這是警方最常用的手段。

“綁匪事前對這家的家庭成員進行過詳細的調查,這點毫無疑問。對方在電話里指定送贖金前往交付地點的人時不是說‘孩子母親’,而是直呼其名‘麻美’,由此可以斷定,對方認識孩子的家人。很可能案犯在事前踩點時常??吹胶⒆雍湍赣H在一起。另外,孩子母親的身高僅有一米五,不管是派咱們的小冢還是高島,身高上都有很大的差別?!?/p>

“孩子的母親是什么態(tài)度?”

“看來已經(jīng)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當然剛得知歹徒指名讓她出面時有些驚恐不安,但我想鼓勵幾句應當問題不大。不過,對方提出的交付方法有點特別……”

本田告訴卷島,案犯要求被害人家屬先在離櫻川家步行不到十分鐘的相模大野站前的點心鋪天狗堂買一盒三千日元的散裝仙貝,用最大號的紙袋裝。櫻川一家是這家點心鋪的常客。

之后的電話中,案犯又繼續(xù)說出以下條件?;丶液蟀腰c心盒里的仙貝取出來,放入兩千萬現(xiàn)金,接著繼續(xù)套上天狗堂的大號紙袋,再提著這個紙袋到指定地點。另外,案犯不許家屬把袋子抱在胸口,只能提在手中。到達指定的交付地點后不許停下腳步,要在附近緩慢走動,案犯會主動靠近,但這之前必須耐心等待。案犯反復強調只要不報警,就能保證小孩安全。現(xiàn)金到手確認無誤后,三小時內(nèi)就把孩子送回家。事后報警與否悉聽尊便……交涉內(nèi)容大致如上。

具體贖金交付地點定在新宿車站西口,小田急百貨商店門口。不管平日還是假期,那里總是人來人往。

“從這點來看,案犯似乎是要靠對方提著的天狗堂紙袋確定身份,這說明他對孩子母親并不熟悉。這和之前的推斷有些相悖,應當如何把握還真有些拿不準?!?/p>

這點的確奇怪。既然目的是辨認身份,案犯何必非得指定受害人提一個帶有明顯標志的袋子?戴個帽子或圍巾就行了,或者指定衣服顏色,案犯特別提出天狗堂紙袋,這點實在讓人想不明白。不過起碼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案犯至少在那里買過一次東西,否則不可能說出如此具體的條件。至于提到交付贖金后可以報警,說明案犯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應對警察事后可能開展的調查。

這些疑點先暫時擱置一邊,派誰去送贖金,曾根部長已經(jīng)拍板,就由孩子母親本人前往。但考慮當事人或許會在出發(fā)前一刻因害怕而退縮,于是盡量找了一名身材相貌與之相近的女警在現(xiàn)場待命。

“藤原課長,警察廳搜查一課課長請你接電話!”

卷島和本田的通話剛一結束,就聽到負責接電話的警員一臉緊張地通告藤原。估計又是交代幾句應當如何配合警視廳進行調查之類的指示。

“我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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