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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告犯人 (10)

敬告犯人 作者:(日)雫井脩介


卷島馬上下達指令,除了離麻美最近的那兩名扮成情侶的警員要集中精力關(guān)注紙袋的動向外,其余警員一律抬頭觀看焰火。雖然這樣做多少會分散注意力,但萬一被綁匪察覺附近有警察,麻煩就更大了。何況今晚焰火大會主辦方在公園內(nèi)劃定了許多觀眾禁止入內(nèi)的區(qū)域,且所有進出廣場的人都必須經(jīng)過幾處狹窄的通道。因此只要把住這幾處通道,即使綁匪成功把紙袋拿到手中,也很難脫身。然而,卷島依舊無法悠然地擺出一副陶醉在焰火美景中的樣子,雙眼管不住似的總往麻美身上看。

一串串煙花拖著長長的尾巴飛上天空,有時甚至數(shù)十枚齊發(fā),在漆黑的夜空中競相炸響。用花團錦簇來形容此時的景色一點也不為過。每一次焰火在天邊綻放,隨之而來的必定是一連串的驚叫和歡呼聲。麻美已經(jīng)抵達現(xiàn)場十分鐘了,還是什么都沒發(fā)生。

似乎不管拖得多晚,這名綁匪都不著急,此人若不是性格極為穩(wěn)重,就是神經(jīng)極度敏感。還有一個可能就是,由于遲到了足足一個小時,把對方的一切安排全打亂了……但卷島實在不愿往這個方向去想。

此時調(diào)為震動的手機有了動靜,已經(jīng)接到命令今晚不許使用手機,這突然來電讓卷島愣了一下。

他一邊盡力不分心,兩眼死死盯著麻美手中的紙袋,一邊接通了電話。

“喂……是我?!?/p>

耳邊傳來夾雜著重重嘆息的妻子的聲音??赡軇偛乓呀?jīng)打來好幾次了,只是一直沒有察覺。卷島突然產(chǎn)生一種做夢做到一半又被拉回到現(xiàn)實生活的奇妙感覺,泉子現(xiàn)在狀況如何?他突然牽掛起來。卷島不由得問了一句:“怎么樣了?”

“唉,還沒生呢!”或許是因為擔(dān)心這通電話會招來丈夫的不安,因此園子先說出了結(jié)果,“看來要拖到明天才能有結(jié)果了。剛才大夫來病房檢查,說我可以先回家了。”

“哦,是嗎?”

卷島多少放心了一些,既然還沒生,就可以暫時不去想了。

“好了,我知道了。正在執(zhí)行任務(wù),短時間回不去,有事再打電話給我。先掛了?!?/p>

急急忙忙掛斷電話,卷島又把手機放回兜里。

明知如此關(guān)頭不能去操心什么兒女情長,卷島的腦海里還是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女兒泉子還上小學(xué)那年,帶著從鄉(xiāng)下老家來的父母,全家五口來這里高高興興觀看焰火的情景來。

那時父親一邊觀賞焰火,一邊和自己說的一番話此時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大家為什么都覺得焰火漂亮?那是因為煙花絢爛一下子就消失了……櫻花也一樣,花開不久就會凋零……還有以前跟隨藩主打天下的武士也一樣……所以日本人才會認為焰火和櫻花都很漂亮……”

那天卷島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那段時間泉子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那天她難得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一家人便帶她出來看她最喜歡的焰火。而父親說的“只有短暫出現(xiàn)的東西才漂亮”的說法,讓卷島很難不聯(lián)想到身旁的女兒,從而無法表示贊同。

不知當(dāng)年泉子是如何理解這番話的,反正自從短大畢業(yè)時去美國旅行完回來,她就經(jīng)常談起又在哪兒見過焰火的話題來。

“爸爸,您不是一直說焰火這種東西只有在我們?nèi)毡静拍芸吹玫絾幔课乙郧耙惨恢笔沁@么想的。可是這回到美國一看,他們那里居然也有??磥碛袝r候光憑想當(dāng)然得出的結(jié)論很可能是不對的啊?!?/p>

爺爺當(dāng)年說過的那席話還被泉子牢牢地記在心里,長大后還把這些話當(dāng)笑話來說,卷島聽了不禁感慨萬千。

卷島一邊不時往櫻川麻美的方向瞄上幾眼,一邊在大腦里回想著女兒說這些話時的表情。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放松警惕。

哪怕是剛才接電話時,卷島的眼角余光也一刻都未離開過櫻川麻美手中的紙袋。不過,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狀況。

卷島同時還時刻留意著無線對講機的動靜,然而過了這么久,一直未聽到任何指令或報告。雖然麻美身邊不時有人走過,東張西望的像是在尋找人,但仔細觀察后發(fā)現(xiàn),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在尋找一處能更好地觀賞焰火的地方,并且沒有任何不正常的舉動??傊痪湓挘磺姓?。

卷島把目光放遠了一些,在四周的人群中不斷巡視起來。突然,他本能地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偷偷地盯著自己。

憑感覺,他知道此人就在不遠處。極有可能躲在某個石柱后探出頭往這邊張望,卷島緊緊盯住那個位置看了半天,卻始終無法確定目光來自哪里。

他又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形,覺得自己掏出手機接電話的樣子還是顯得過于謹慎了,通常擠在人群中打電話時不會把聲音壓得那么低。接電話時的不自然語調(diào)和表情很容易引起身邊人的注意。

不過,目前綁匪就混在附近的人群里,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那么,剛才感覺到的目光……讓人很難不放在心上。

恰好一串焰火升入空中,卷島又乘機朝四周多看了幾眼。

是他嗎?卷島看到一個人斜靠在石柱上,隱藏在周圍幾個人的身影中,只能隱約看到半個身子。

卷島緊緊盯住那個人看了一會兒,總覺得那人也時不時地往這邊看上一眼,然后又飛快地把眼神移開。又一團焰火在天空炸響,把四圍照得一片通明,這時卷島分明感到兩人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卷島故作輕松地把頭扭向一邊,避開那人的視線,同時舉起團扇擋住自己的臉。

此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年輕,雖然光線太暗,臉部的基本特征無法辨認清楚,但起碼給人的感覺非常年輕。也就比中學(xué)生稍微大一點,二十歲上下的樣子,最多二十四五。

當(dāng)然,光憑此人和自己偶然目光相遇就認定對方可疑理由很不充分??墒牵瑸槭裁窗阜钢两袢圆豢下睹婺??

時間繼續(xù)不緊不慢地悄悄流逝著……

卷島注意到的可疑男子上身穿一件深藍色T恤衫,但剛才在車上看錄像帶時發(fā)現(xiàn)的可疑男子穿的是白色T恤衫。不過,這對準(zhǔn)備周到的綁匪來說根本不算什么,沒有比換件襯衫更容易的了……

卷島繼續(xù)留意著那位可疑男子,但后來并未發(fā)現(xiàn)他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而且,像是要尋找更好的觀賞位置,這位男子開始慢慢往石壁后面挪,最后終于完全從卷島的視野中消失了。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吧……卷島有些懷疑。

這時,天空中的焰火數(shù)量一下子增多了,成簇成簇地同時炸響,把夜空裝點得如同一片花的海洋。抬頭觀賞這五彩美景的觀眾完全陶醉了,發(fā)出一陣陣如癡如狂的喝彩聲。

煙花的余輝剛剛消失,四周五顏六色的彩燈一下子全亮了。夜空又恢復(fù)了黑暗。

雖然這里聽不見山下公園里的廣播,但焰火晚會已經(jīng)結(jié)束的事實已經(jīng)暗示得足夠清楚了,未盡興的人群卻還不愿離場,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久久不散,一片歡騰雀躍的景象。過了一會兒,性子急點兒的開始往回走了,坐在地上的人也慢慢站起身來,收拾東西做好離場的準(zhǔn)備。

白等了這么久,綁匪遲遲沒有現(xiàn)身。

聚集在廣場各處的觀眾也漸漸散開,轉(zhuǎn)身往回走了。只有櫻川麻美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安地四處張望。

一眼看去,仍舊呆呆地站立不動的人明顯都是自己人。卷島這才意識到,事前并未針對這種情況計劃對策,事已至此,再作打算為時已晚。觀眾紛紛擁向廣場出口,仍站在原地不動的人無疑就是便衣警察了,簡直一目了然。

“咦,怎么就剩我們自己人了?接下來該怎么辦?”

一位和卷島一樣回過神來的警員正通過無線對講機呼叫本田,尋求偵破小組指揮部的指示。

其實,只要下令抓捕小組撤退、麻美原路返回,就能輕松化解這一窘境,但綁匪也許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這種可能性相當(dāng)大??磥碇皇W詈笠痪€希望了,那就是馬上命令所有在場警員混入返回的人潮中。這個最后的機會萬萬不可放棄,只要處理得當(dāng),不犯太大的錯誤,接下來還可以繼續(xù)等待綁匪主動聯(lián)絡(luò)。

可就在這猶豫的幾分鐘內(nèi),往回走的游客已經(jīng)聚集在各個出口附近了。人流越聚越多,這時再往麻美所在的方向走就很不自然了,逆著人流走實在太顯眼。

“各小組請注意,在人群散盡之前務(wù)必繼續(xù)堅守崗位,并密切注意周圍動態(tài),不得放松警惕!”

耳機里傳來本田果斷的指示聲,這項命令肯定出自指揮部那幫人之口。但身處現(xiàn)場的卷島心里最清楚,在這個時候下達該指示十分荒唐。

他急忙對著麥克風(fēng)叫道:“不行,不行,這么做太容易暴露了,至少在出口附近的人必須隨人流往外撤?!?/p>

“報告,我們的人已經(jīng)基本——”

聽聲音,報告人應(yīng)該是位于核心區(qū)的抓捕小組組長,但由于他周圍的噪音過大,后半句話根本聽不清。

“再報告一遍,我們的人已經(jīng)基本在各出口處集結(jié)完畢。”

櫻川麻美站在廣場中央,大部分警員分布在外側(cè),距出入口較近的地方進行遠距離監(jiān)控。這些人尚無太大危險,最容易暴露的是比麻美的位置更靠前,離海岸方向更近的那批警員。

“廣場前方還有幾位沒撤下來?”卷島問。

“還有七八位?!?/p>

“那也只好這樣了,聽我命令,除最靠前的幾位假裝逗留外,其余人員分散到各出口等候,或者往后退至前方天橋旁嚴(yán)密控制出口?!?/p>

“可是,指揮部剛才指示說不讓走——”

“出了問題由我負責(zé),你們先照我說的做!”

卷島壓低嗓門不容分說地催促道。原本站立不動的警員們這才開始向外走,匯入出口處的人流。

卷島也走入人流中,他故意放慢腳步,讓身后的人走到前頭,心里盼望著留在現(xiàn)場的幾名警員能夠有所發(fā)現(xiàn)。他很想回頭再看麻美一眼,可是又忍住了。當(dāng)他正要踏上通往山下公園大道的天橋時,突然愣住了。

卷島本能地察覺到一雙眼睛正從背后緊緊地盯著自己的脖頸,不由得后背一陣發(fā)麻……接著一位男子低著頭,迅速擠過自己身邊,大步往前走去,一件熟悉的深藍色T恤衫晃過卷島的視野。

卷島側(cè)頭一看,是個年紀(jì)很輕的男子。

這個男人……是剛才幾次與自己四目相接的人嗎?

雖然并無十分的把握,但直覺告訴卷島,一定就是此人。

看起來他是孤身一人,身邊并未發(fā)現(xiàn)同伙。

此人太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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