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平一臉同情地說:
“那你就不要再強迫自己說話了吧!”
我點點頭,又喝了一口礦泉水。然后對著半平招招手,用筆在便條紙上寫了一行字,遞給他看——
“經(jīng)過報告?!?/p>
“是的。”
半平開始報告起他這一整天下來的收獲。包括他拍下了古文書原稿的照片,包括有一位叫做江馬常光的業(yè)余歷史研究家也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那份古文書的由來,包括他已經(jīng)死掉了但是生前的作品還留著,包括和江馬常光分別屬于不同研究領(lǐng)域的巖茂隆則也對小伏町的歷史非常了解,包括這位巖茂隆則正在山北高中當(dāng)老師等等。
半平對谷中地區(qū)做出了如下的評語——
“真是太鄉(xiāng)下了,和我出生的六桑有得拼。那種地方到了晚上肯定一個人都沒有,搞不好連盞路燈也沒有?!?/p>
我心里想,這不是廢話嗎。
在聽他報告的過程中,我接連皺了兩次眉頭。第一次是他在描述他為了拍下古文書的照片還打了閃光燈。這種有年代的東西,尤其是紙類,對光線最敏感了,很多博物館根本是嚴格禁止用閃光燈拍照的。不過算了,一次兩次應(yīng)該沒什么太大的關(guān)系,我也懶得一一糾正他了,尤其大家都是這么大的人了,況且我現(xiàn)在光是開口說話都痛苦萬分。
另一件讓我皺眉頭的事,是半平離開了小伏町教育委員會之后,居然就直接回來了。我在紙上奮筆疾書——
“你為什么不直接去圖書館?”
“不,我去過了,可惜今天剛好是圖書整理日?!?/p>
“在禮拜五?”
我記得全國的圖書館和理發(fā)廳都是統(tǒng)一在禮拜一休息的。可是半平都這么說了,再追問下去也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而已。
“我怎么會知道??!圖書館每個月都要整理一次的吧!而且不就是每個月的第二個禮拜五嗎?反正沒有開就是沒有開?。 ?/p>
原來如此。誰叫我根本不清楚半平是個什么樣的人,只好一樣一樣地問清楚,我努力地擠出聲音來:
“你……會用……圖書館嗎?”然而半平似乎聽不懂我在問他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難道圖書館還有什么用法或用量的規(guī)定嗎?”
“我是說你知道要如何找到你所需要的書?如何抓出你所需要的數(shù)據(jù)嗎?”
我猜像半平這種人,一整年唯一看過的書大概只有手機的說明書了吧!雖然我知道不可以以貌取人,不過半平橫看豎看就是這種人。
半平盯著我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可能是察覺到我對他的能力有所懷疑吧,突然對我笑了笑:
“沒問題的,書我還看得懂。最近不就有一本很有趣的書嗎?呃……叫什么來著?什么田捕手的……”
“你是說沙林杰的作品嗎?”
“?。磕遣皇荁LANKEY JET CITY的歌嗎①?”
半平呆呆地望著我,我也傻傻地回望著他。然后他說:
“??!我想起來了,是豆田②!”
喉嚨越來越痛,我擠出最后一絲力氣說道:“真是對牛彈琴!”
算了,既然事情已經(jīng)交代給他,就只好隨他愛怎么處理怎么處理了。為了我自己的喉嚨著想,還是不要再追問下去好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他。于是我在紙上寫下:
“如果你打算明天就去找那位老師,最好今天就先跟對方預(yù)約?!?/p>
“預(yù)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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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BLANKEY JET CITY是日本的一個搖滾樂團,他們有一首歌就是以《麥田捕手》的作者沙林杰(Salinger)為名所寫成的。
② 《豆田捕手》(オロロ畑でつかまえて)是日本新銳小說家荻原浩的作品。而《麥田捕手》的日文譯名為《ライ麥畑でつかまえて》,兩者十分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