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樂不可支，從錢袋里掏出一兩多碎銀子，全部塞給了小二，夸他道：“好小子，也別月底了，這些銀子全都賞給你。只可惜呀，現(xiàn)在是個亂世，要是個太平盛世，咱把這個研究拿出去開個作坊，幾年下來咱就得是京城首富，那些賣毛筆的都得哭去?！?/p>

小二受了褒獎自然是歡喜萬分，忙把以前記錄的所有事項又謄寫了一遍，又新加了四爺今天說的。我在一旁看著，心中暗喜：敢情用這炭筆寫字真是快啊，不到一個時辰，以前幾天寫的東西竟然全寫完了。小二又拿裁刀，把紙裁成巴掌大小的小冊子，裝訂起來。我把小冊子拿在手里，心里特美，心想：趕明兒在四爺和靜玉面前炫耀炫耀。

一夜無話，待到次日。我梳洗已畢，早早地來到四爺家里。只見四爺正與人在前跨院交談著什么。見我到來，四爺擺手致意，我連忙過去施禮。禮畢，四爺給我介紹方才說話的同伴，我抬眼觀瞧，只見一左一右立著兩名彪形大漢：往左看，是一個面色黑紅的漢子，雖然身高只有六尺不到，但腰身卻有我兩個粗，環(huán)眼扎須，一身皂黑的短褂顯得特別簡練。右邊的大漢面色黃白，并無胡須，身高八尺，發(fā)長至肩，身形略顯瘦長，目光中有說不出的深邃。四爺一拍黑面大漢的肩膀道：“賢侄，這兩位都是我們壓山的同伴，也是我的過命兄弟，這位黑面的，是鄰鎮(zhèn)的洪屠戶，以前我還在二龍山的時候，他就在我?guī)は氯蜗蠕h官，兩膀一晃，有千斤之力，黑熊見他也要退避三分?！蔽颐Ρ┒Y道：“晚輩見過洪叔叔?！焙橥缿粢娢胰绱丝蜌?，也心生喜歡，和四爺說：“現(xiàn)在這么有涵養(yǎng)的公子哥可不多見了，賢侄免禮免禮。”四爺又走到白面高個的近前，介紹道：“這位是二龍山神仙洞的靜虛道長?！蔽矣謥淼降篱L近前躬身施禮。靜虛道長前來攙扶：“賢侄起身，早從四哥口中得知你的事情。今日一見，果真是英雄少年?！?/p>

以前我不止一次在八大胡同聽說書人講過：“僧道婦女不可臨敵，一旦臨敵必有絕技在身”，眼前的道人雖不著道袍，但依舊仙風(fēng)道骨，氣宇軒昂，料想也必定是厲害的角色。

介紹完畢，四爺對我說：“今兒是四月十八，乃黃道吉日，正是百草初生、參苗萌發(fā)的時節(jié)。我們山里人習(xí)慣把此時稱為‘放芽草’；除此之外，還有兩個時節(jié)適宜進(jìn)山抬參，一個是陰歷六七月間，叫做‘放黑草’，民間俗稱‘青榔頭市’；另一個是陰歷八九月間，叫做‘放刷帚頭’，民間俗稱‘紅榔頭市’。”聽完四爺介紹，我腦子里又開始犯混，什么青榔頭紅榔頭的。四爺見我不解，又說道：“賢侄你留神記住，這‘榔頭’可不是指耕地種田的榔頭，是指人參的果實，六七月間參果初發(fā)，顏色黑青，形似榔頭，故稱‘青榔頭’；八九月間參果成熟，顏色鮮紅光潔，故稱為‘紅榔頭’，這些都是我們山里人自造的土話，難登大雅之堂?！闭f完哈哈大笑起來。

靜虛道長接過四爺?shù)脑挘骸斑@‘放芽草’既是抬參的最好時節(jié)，又不是抬參的最好季節(jié)?！蔽衣牶螅闹胁唤迪耄翰焕⑹桥１亲永系?，說話果然夠玄夠怪，什么話都得反著正著一起說，而且還都不出錯，要是放到太平盛世，也不愧是一名國家的棟梁。心中雖然如此所想，但臉上不能表露出來，還得謙虛地接道：“道長此話怎講，晚輩望求賜教。”人都喜歡被捧著說話，就比如，一個教書先生，有十分的能耐，你要捧著他說，他能給你教出十二分來；又比如，一個媒婆，手里有十名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要捧著她說，她能給你領(lǐng)出十二個來。靜虛道長當(dāng)然也不能跳出這個俗套，見我虛心有加，他也是耐心相答：“說它不是最好的季節(jié)，是因為這個時節(jié)的參苗初生，很難辨認(rèn)，若不是道行極深的抬參人幾乎不能發(fā)現(xiàn)；說它是最好的時節(jié)，是因為大家都怕抬不到人參而都待在家里，我們搶在前頭，自然能夠有所斬獲。”旁邊的洪屠戶終于耐不住性子，捅了捅四爺說：“有話咱們邊走邊聊，先祭拜了老把頭再說?！彼臓斝χ牧伺乃募绨?，無可奈何地說：“老洪啊，老洪，你還是改不了性急的毛病，既然如此，咱們先到把頭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