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兒那天就是他在電話里狠狠地罵了我。接完他的電話,我覺得心里空空的,從他說話的語氣中,我知道他已經(jīng)不在乎我了。5年的感情付出,除了傷痕累累,最后什么也沒有得到。我站在高樓上向遠處看去,我想,我多像對面廢墟上的那堆垃圾,不論是在自己眼里,還是在他的眼里,都沒有一點再生利用的價值了。
做好了自殺的準備以后,我才想到,這些年我在受傷的同時,實際上也深深地傷害了另一個人,一個和我一樣的女人,這個人就是老板的太太,不是有這么句話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特別想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對她說聲:“對不起”,并希望她能原諒我。于是,我撥通了老板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他太太,她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后,在電話里大聲喊叫著:“你早該死,你死得太遲了。”放下電話,我怔怔地呆了一會兒,然后,對自己說,你還等什么呢?
安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到這兒,停頓下來,她側(cè)過頭來,望著我,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在暮色是時隱時現(xiàn)。我知道此刻她在等待著什么,像我以前曾經(jīng)采訪過的一些人一樣,講述到某一個階段,他們往往停下來,想聽我會怎么說。那么,對眼前的安雯,我又該說些什么呢?說青春是美好的,也是殘酷的,因為太年輕,沒有足夠的經(jīng)驗面對復雜的社會現(xiàn)實嗎,說人生是漫長的,但關(guān)鍵處卻只有那么幾步嗎,我想這些她肯定早已想過了,而且,在經(jīng)歷了生死徘徊之后,她所領(lǐng)悟到的絕不僅僅是這些,只是她為此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剛被醫(yī)生搶救過來那幾天,我好像一直處于一種麻木狀態(tài),身體特別虛弱,吃什么吐什么,那邊的朋友和同事勸我,還是回總公司吧?;氐绞仪f,我只得又住進了醫(yī)院。這個病房里,原來還有兩個癌癥病人,而且都到了晚期,她們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面臨著死亡,要么是知道卻不愿意承認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每天還在頑強在配合著醫(yī)生的治療。夜里,聽著她們痛苦的呻吟,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我在心里為她們祈禱,上天,讓她們快好起來吧,不要再折磨她們。直到這時,我才明白我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其實我是那么地熱愛生命,害怕死亡。經(jīng)歷了幾個這樣的長夜,我的心由一塊冰化成了水,大腦也能思考一些問題了。
這次住院,老板也來看過我?guī)状?,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同公司的人一起,每次也沒什么特別的表示,呆上一會兒就走。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再計較他了,看著他時,仿佛那些死去活來的經(jīng)歷已是上一輩子的事兒了,為了這么一個人,值嗎?還有那些工作上的不順,其實又算得了什么?比那更難的我都經(jīng)歷過,不是也都過去了嗎?
以前,我總以為只要曾經(jīng)快樂過,以后怎么樣都無所謂,我快樂嗎?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辛酸。我為什么不去為自己尋找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建設(shè)自己的生活呢?
出事之后,父親想把我?guī)Щ丶胰ィ蛔屛乙粋€人在外面闖蕩了;老板也讓我留在總公司,我都拒絕了。這兩天,我感覺身體好多了,我準備明天出院,出院后馬上離開石家莊,回分公司,把那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再考慮下一步的打算。”
記得,那天我聽安雯講著她的故事,偶爾還聽到了窗外白楊樹的葉子落在玻璃窗上發(fā)出的碰撞聲,我想,如果是白天,我能看到筆直的白楊樹身上那些疤痕,歷經(jīng)風霜雨雪,它們已變幻成一只只大睜的眼睛。是誰曾說過,只有受過傷的人才會知道,傷疤也是有生命的。是呵,在以后的日子里,傷痕也許能夠被撫平,然而,每當陰雨天來臨,它依然會泛起陣陣酸痛,那便是它對我們的生命做出的提醒吧。告別了安雯,我走到病房門口,為她打開了頂燈,在燈光亮起來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她臉上閃閃爍爍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