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下雨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回回都落空。被戲弄慣了也就不再期待,這H寸天角閃了一下,那一閃滿世界都被照亮了。
一直到了晚八點大雨才傾瀉下來,漏了底兒似的大水淋在頭上,擊打著腦殼沖刷掉身上的臭汗和泥垢,人們喘著粗氣呼吸感到急促。老宋頭喊:
“快進屋子!這是鬼拿人!”雨水起先是溫的,后來淋透了才感到寒冷,老宋頭讓大伙把雨衣穿上躲在檐下。搬運工在檐下站了一排,打著寒戰(zhàn)像淋濕的雞!馬主任喊:“干吧!今晚時間寬松,大家注意安全!”馬主任和大家一樣,穿雨衣把雨帽頂在頭上,但和大家不同的是他手里舉著一個燈泡。
燈上有罩,手柄下拖著長長的皮線,一直延伸到屋山去。馬主任立在車皮門口,給過往的車輛照亮兒!劉虎把撬杠交給笑天,讓他碼箱子,自己接過笑天的叉車搞搬運。
劉虎推了兩三趟,后來夾到司機老張前面去。老張沒發(fā)現(xiàn)前面是他,推著車子一直跑,突然前面人猛一停,老張慌了,手一提車把,“靠背”上的炮彈箱就要飛出去!這時一個黑影飛來用身子一擋,七箱炮彈哐的一聲又躺了回去。老張吃驚不小,定睛一看,認出是笑天。這時前邊人轉過來,一手抓住老張揮拳便打,邊打邊罵:“你是誰呀?要砸死老子嗎?”說著奪下笑天手里的撬杠就朝老張身上打,笑天推開老張朝劉虎腳下一勾,劉虎撲通躺在地上,撬杠也摔丟了;劉虎卻不起身,就地一滾,往前就是一撲,他要抱笑天的腿!笑天迎著踹出一腳,這一腳正中劉虎面門。劉虎哎呀一聲,罵道:“楊笑天!你別不識抬舉,今兒個老子和你比比!”劉虎翻身起來搶過一輛叉車就向笑天沖來,“叉子”平日與地面摩擦,頭部業(yè)已被磨得極薄飛快,別說劉虎正發(fā)淫威,就是不注意被碰一下,傷在腿上骨折筋斷,插在肚子里哪里還有活命?眼看叉子就要傷人,劉虎身后那人橫著推了劉虎一把。劉虎腳下一滑身子向一邊栽出去。馬主任舉著燈,口里嘁道:“劉師傅,摔著沒有?”彎腰去扶時不知是哪個把皮線拽脫了,燈滅了。站臺上猛然間黑下來,人們不再說話,只有劉虎在叫:“咱們走著瞧!我不叫你求我,我就不是爹生娘養(yǎng)的!”有人踹出一腳,更多的人接著踢。掄起的拳頭打在劉虎的頭上、臉上、嘴巴上、軟肋上,還有人抓住他的牛蛋使勁捏!疼得劉虎大叫:馬主任救命!這時探照燈刷地亮了,馬主任從燈影里走出來。他走到抓蛋那人身后,命令他站起來。那人沒戴雨帽,馬主任認出是老趙。
馬主任對老趙說:“好!你會找地方捏!捏殘了你蹲監(jiān)獄,和老袁去做伴兒,捏不殘也得開除你,你目無領導,受別人煽動,你回家抱娃娃去吧!”
老趙的眼睛瞪得快掉出來,顫聲兒說:“我從來都是聽你的,主任,你誤會了,我是蹲下扶劉隊長的,我受誰的煽動?你是說楊笑天嗎?我怕他嗎?”老趙哇的號一聲:“我怕他個球嘛!”說著沖笑天掄開拳頭。笑天立在那兒由他打。老趙打了幾下,腿一軟跌下去。笑天把他背起來,踩著枕木,向墻外走。雷在近處炸響,閃電刺啦啦透視著每個人的心臟。老宋頭摘下雨帽,嘿嘿嘿笑著,攆笑天去了。
馬主任讓人扶起劉虎,用庫房備用電話通知守衛(wèi)武警,讓速派戰(zhàn)士進來,有人受傷,來時別忘了帶擔架。
第二天中午,司機老張接廠運輸處電話讓他回廠,處里另派司機來換他。笑天說他也回去,不為別的他得回去抓兒子的學習。鋪蓋卷扔進車里時,老宋頭來了,大包小包帶著,笑天問他干什么?他說不干了,回去。
送行的人不少,他們欲言又止神情憂傷,個個充滿惜別之情。車啟動時,老宋頭碰碰笑天,朝車外努努嘴,笑天看見馬主任叉著腰站在辦公室外朝這兒看。汽車上路了。突然老張踩了急剎車。笑天看見老趙從路邊小店里竄出來攔汽車。笑天和老宋頭跳下車,老趙淚流滿面哆嗦著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