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財?shù)钠拮雍芸炀陀旨蘖?,她和一個姓孟的人入了洞房。夜里,我聽到他們在滾燙火熱的炕上一聲接一聲地叫著,叫得水汪汪明晃晃的。后來,我忽然想起了進財,以往在這個時候,進財會提著馬燈,端著一碗豆子或高粱,一只手摸著我的耳朵,總要親眼看著我吃一會兒他端來的東西,然后才會放心地離去。進財?。∵@樣想著,我忍不住叫了幾聲,聲音濺到黑糊糊冷寂寂的陰山上,沒有被山上的東西掛住,卻又被碰了回來,青石頭一樣咚咚地落在了院子里。進財?shù)钠拮酉犹懀硬话察o,就讓那個姓孟的人出來打我。姓孟的那個人出來后,倒也無心打我,他在門口愣了一會兒,像是在用眼睛尋找東西,找那種既能夠讓他覺得順手又能夠打我的東西,踅摸了一會兒,先是隨手拿起立在門邊上的一把掃帚,在手里掂了掂,晃了晃,好像是覺得不太頂事,就又放下了;又拿起一把鐵鍬,看了看,可能是又覺得太重,也放下了;后來,為了省事,他終于十分果斷地提起半桶臟水,嘩地一下潑到了我的臉上。
第二天,在黃澄澄的日光里,進財?shù)钠拮雍湍莻€姓孟的人并肩站在屋門口,她的一張臉被照得又鮮艷又光亮,覺得沒有人會以為她曾經(jīng)是進財?shù)钠拮?,也曾?jīng)披頭散發(fā)地赤著腳喂過豬,只怕是見到她的人都會不容分說地把她認成是一位仙女呢。她對站在她身邊的那個姓孟的男人說,她的兩條腿已經(jīng)不能并攏了,中間像是有了一條開闊的溝。姓孟的那個男人聽到她這樣說,頓時顯得又高興但又有些冤屈,他往旁邊跨出一步,又轉(zhuǎn)過來看著她的腿,用眼睛丈量著那兩條腿之間的距離,量了一會兒,沒有量出多少尺寸來,倒是量出一片讓他感到無比松快的笑意,女人的話明顯是在夸大,撒嬌,但他喜歡這樣的夸大和不實,喜歡她那種看似鬼精的樣子,要是照實說來,實打?qū)嵉氐纴?,反倒沒有什么趣味了,是的,要的就是這樣。之后,他又貼近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話,剛說完,女人的臉前就飄上來一片紅云。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別的,后來就說起了我。
“把它賣了吧,它在外面,我老覺得是進財站在那里?!?/p>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