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去縣里,我都去找過張區(qū)長,但一次也沒有找見。我心里也覺得奇怪哩,就這么一個不大的小縣,要找的人又都是有名有姓的人,都是縣里的干部,怎么就會一直都找不見呢?要是你找的是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無名氏,沒有他的一丁點蹤影和下落,那也還好理解,一直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問題是你找的不是一個那樣的人。張區(qū)長是無名氏么?另外,當年和張區(qū)長一同來的組里的其他幾個人也好像全都沒有了下落。如果猜測說張區(qū)長有可能出了事,那么,其他那幾個人難道也都正好不偏不倚地出了事么?我還記得他們當年臨走前最后一個晚上圍著大鍋喝羊雜湯時的情景,每個人都滿頭大汗,由此我敢肯定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貨真價實的真人,而不是什么來無影去無蹤的異類,因為異類是不會出汗的,更沒有那么多汗,更因為我們這個社會是沒有異類的。
由此我又想起當年的那個冬日的早晨,張區(qū)長領著他們幾個人上了路,村里也沒有派人跟著去,本來已經提前套好的一掛馬車也因為張區(qū)長的一再堅持而一動未動地停在河的對面。工作組朝前來送行的干部們,朝河東河西兩邊揮了揮手,就在滿天朝霞的映照下走了。這一走,從此就再沒有他們的任何消息,誰也沒有看見他們什么時候回到了縣里,誰也沒有看見他們在路上的情景,是在半路上拐了彎了么?
至今想起來,我心里都影影綽綽的,覺得有些陰森,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那么一群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思想武裝起來的人,他們到底去了哪里呢?他們又能去哪里呢?
……
最后一次去尋找張區(qū)長是在一個冬天,村里有兩名應征入伍的新兵要去縣里集中,我去送他們。到了縣里,把他們交給部隊以后,我就沒事了??纯刺焐€早,我想,好不容易來一趟縣里,何不趁這個機會再去尋尋張區(qū)長呢,說不定這次一尋就尋見了呢,說不定以前那幾次尋找都是方向不對哩;方向要是錯了,你永遠也不可能找見一個人,明明那人就在原地站著,你也和他碰不上,那就不能怨誰,只能怨你自己。這樣想過之后,我就開始到處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