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再沒有尋找過張區(qū)長，漸漸地也在心里斷了那種念頭。好多年，一直有一種東西在我的心里支棱著，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來。那支棱著的東西是什么？不知道，那哪能知道呢，要是知道了不就好了么，那也就不會再一直支棱著了。

我這一輩子，也不知都鬧了個啥，狗扯羊皮，亂七八糟地就過來了。

文玉原來在的時候，文玉是戴玉的敵人，文玉后來沉下去了，咚的一聲沉了底，我浮上來了，我又成了戴玉的敵人。戴玉這個人天生喜歡斗爭，喜歡把你塑造成他的對手和敵人，哪一天不斗爭，就會覺得身上難受，不舒服。俗話說，狹路相逢勇者勝，戴玉就是那種一往無前的勇者。我后來也看出來了，他就屬于那種與人斗其樂無窮的人。我雖然比他年輕，可是看見那么一個勇敢的斗雞一樣的人，我也頭疼呢，總是盡量不讓自己與他碰面，看見他在地里，我就到梁上去，看見他在辦公室，我就回家去。我也知道，長期下去，這根本不是個辦法，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而且總還是與他碰面的時候更多一些。正好村里要組織一支青年突擊隊，到山上去修梯田。我想，這是一個多好的機(jī)會啊，可以有很長時間看不見他，于是我主動要求兼任突擊隊隊長，帶著三四十個年輕人離開村里，上了山。好幾個月，吃住都在山上，都不回家，雖然干活兒累點兒，可心里不累。一個人，身上累點兒，睡一覺就緩過來了，可要是心里累，一直躺著不起來也緩不過來。和那些年輕人們在一起，我覺得我自己也又年輕了不少。

可是后來有一天，戴玉竟然坐著村里的拖拉機(jī)找到山上來了，也許是村里沒人和他斗爭，他憋得難受，所以又想起我來了，他一來，一看那架勢，我就知道他是來和我吵架的，和我斗爭的。從那輛一路冒著黑煙的拖拉機(jī)上一下來，看也沒看，張嘴就說梯田修得不好，不夠標(biāo)準(zhǔn)，土板墻筑得不夠高，螞蟻都能翻過去；接著又說突擊隊從村里領(lǐng)走的糧食太多了，都吃到嘴里了么，有沒有浪費，有沒有別的行為？我對他說，都是按人頭領(lǐng)的，怎么會多了呢？再說，都是些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不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哪有力氣給你修梯田呢？他抓住我表達(dá)上的毛病，馬上翻了臉，瞪著眼說，給我修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