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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節(jié):生聚教訓(xùn)(6)

越王勾踐 作者:楊小白


夫差的慷慨大方大大感動了越國君臣,連勾踐也不由暗暗思忖道:

“夫差確有婦人之仁,可惜孤與他同處君王的地位,你死我活之爭勢所難免,倘若是一介平民,與之結(jié)為兄弟和睦,那則是人生之幸了……”

而此時的西施也著實(shí)吃了一驚,她從未細(xì)心琢磨過夫差的為人,只知道他喜歡自己,想不到他連敵人和情敵也如此寬宥,一時難禁,竟背身偷抹了悄然流下的悲喜之淚。夫差時時留心著西施,見她突然盈盈垂淚,不免慌張起來,連連問西施道:

“西施,你怎樣啦,莫非身體不適……難道……難道是孤說錯什么,惹你心中不快?”

西施凄苦一笑道:

“大王,你說到哪里去了。我是想到死去的父親,才偷偷落淚的。”

夫差聞言,頓時放寬了心,說道:

“你不必難過,明日一早,孤陪你到父母墓前祭掃一番。孤還要將墓建成宮殿一樣,以慰亡魂?!?/p>

夫差在眾目睽睽下疼愛西施到如此程度,在座之人無不吃驚。

翌日,夫差果然陪西施到諸暨掃墓,西施免不了在父母墓前哀哀痛哭一番,然后乘王輿回駕不提。

轉(zhuǎn)眼之間,冬去春來。已是春耕備耕季節(jié),越國都城內(nèi)外開始為農(nóng)耕而忙碌起來。一道道以農(nóng)事為主的詔書頻頻下達(dá),督令地方官吏精耕細(xì)作,“美金(青銅)以鑄戈劍矛戟,以作戰(zhàn)備;惡金以鑄斤、斧、鏵、犁,以作農(nóng)用”且要“五耕五耨,必審以盡”。

會稽盛產(chǎn)銅、錫、鉛、鐵。幾乎所有百姓皆知:山上有慈石者,下有銅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鋁、錫、赤銅;上有赭者,下有鐵。由是人們在大城冶煉鑄造兵器農(nóng)具,人人忙得不亦樂乎。

自從夫差駕幸越都后,其慷慨的賜予使人們原來的警戒心理大大放松,人們對營造兵器看作極為正常,街頭建造冶爐與開染坊、織坊、瓷店一樣平常,常見一些赤膊紋身的大漢揮汗如雨地在鍛打著,興來時吆五喝六邊鍛邊吼,顯得毫無顧忌。

這一天與往常一樣,城內(nèi)店鋪經(jīng)營的工商者或叫賣叫買、或叮當(dāng)鍛打、或唧唧織造,一切顯得那么秩序井然有條不紊,城外有廣袤的“義田”,百姓們或揮鋤、或耕耘、或播種,一頭頭負(fù)著犁軛搖著尾巴的牛在田里堅(jiān)實(shí)地踩著,它們也與人一樣辛勤勞作。越國君臣除外出公干的,都參與田間勞作。初春的風(fēng)帶著絲絲咸味,從海濱吹來,人們偶爾擦擦汗抬頭看見那遠(yuǎn)處揮鋤的勾踐,有這樣的君王與民眾同甘共苦,百姓心頭的憂愁仿佛被春風(fēng)吹走了。

一陣如同暴風(fēng)驟雨般的鐵蹄聲自遠(yuǎn)至近,無數(shù)人舉著戈戟直沖過來,他們口中高喊著,田里勞作的人驚恐萬狀:“吳人來了——”一些膽小的人四下狂奔亂竄,膽大的準(zhǔn)備拼個你死我活。不少百姓朝越王走來,他們只待君主一聲令下,用手中之鋤對抗來犯之?dāng)场?/p>

勾踐亦感吃驚,他知道來者不是等閑之輩,示意眾人毋躁且安,一雙鷹目定定地望著來騎。騎兵漸近,為首者皓皓白發(fā),銀髯飄飄,不問便知,來者是伍子胥!勾踐將手中之鋤交給身邊的文種。然后搓搓手,整整麻布粗服,踩著淤泥走向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伍子胥說:

“不知伍相國駕到,勾踐未曾遠(yuǎn)迎,望相國見宥?!?/p>

伍子胥視而不見,傲然道:

“你這死囚,膽大妄為,竟敢肆無忌憚地犯上作亂,意欲謀反,別人看不出你的險惡用心,老夫?qū)δ銋s洞若觀火,今天定要讓你四腳仰翻鍋底朝天!”

勾踐陪笑說:

“伍相國之言過重了。勾踐一心臣服,豈敢犯上作亂,相國以為勾踐何處不是,不妨直言責(zé)之,勾踐虛心受教?!?/p>

伍子胥道:

“你私事營造兵器,不想謀反又是什么。你貌似謙恭,親自勞作,實(shí)是籠絡(luò)人心,企圖重整山河,卷土重來。用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之術(shù),滅吳興越,你瞞得過大王,可瞞不過我。來啊,把它們?nèi)細(xì)⒘?!?/p>

勾踐聞言,大驚失色,以為吳軍要?dú)⒙驹矫瘢钡貌恢绾问呛?。孰料這群吳國兵將,不是殺人,而是向田里的牛走去……

千余名兇神惡煞般的吳兵見牛就殺,頃刻間田里一百余頭水牛、黃牛被野蠻地捅死。“四腳朝天!”吳兵歡呼狂笑?!皩⑹總?,進(jìn)城收繳兵器,有反抗者格殺勿論!”待伍子胥一揮劍,吳國將士紛紛上田躍上馬背。望著絕塵而去的吳兵,越民們束手無策,亡國的恥辱襲擊著心坎,人人義憤填膺,個個無可奈何!唯有對著橫尸的牛無語流淚。

大約一頓飯的工夫,這隊(duì)人馬復(fù)又返回,路過田畈時,人們看見吳兵的馬后載著一車車被收繳來的各種兵器。見勾踐仍站在大路上,伍子胥勒馬說:

“勾踐聽著,從今起,你若再敢私自鑄造兵器,老夫就不是屠牛而是屠城了,你等著吧!”說罷一夾馬肚,那馬仰天長嘶一聲,向西北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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