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知說了句什么,便自行飛下高臺,再也不看身后如雷擊般動也不動的素千圍。
如此荒唐的一幕便是在眼前發(fā)生,我不敢置信,但卻笑容滿面地迎向向我們行來的女子。
她收回太極鞭,并未說話,而是看著對面的四月,眶中有淚光滾動。
“其實是我逼的?!彼蛔匝宰哉Z說了一句話,便端坐在地上療傷。
我與素千圍的兩場,都因意外獲得了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
誰也沒想到我會輸,誰也沒想到素千圍會贏得如此蹊蹺,總之這兩場,都是在匪夷所思的情況下逆轉(zhuǎn)了比斗。
此時是兩勝兩負一平,也就是接下來最難打的兩場,必須要贏,若是輸了其中一場,也是持平之局,恐有變故。
最后那兩人緩緩走到場中,環(huán)視四周,那形貌特異的兄臺抿唇輕笑,“看來整場也就那位斷了臂的兄弟有能力與我二人一斗了?!?/p>
我不禁扼腕,被這入耳的聲音郁悶到不行。
莫說場上傷兵眾多,這話里,顯然將韶華摒棄于外,可見這二人的自信心膨脹到何種地步。
我霍然站起,看著那兩位,“誰說只有軒兒的,我也可以……呃……”
話音未落,面色一白,腹中翻滾的痛重重襲來,讓我苦著臉,扶住身旁的瑯軒。
瑯軒關(guān)切地拍著我的背,抬眼,正欲前行,被我一把拉住。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你只有一拳。我生生將想說的話吞回,拼命搖頭。
“沒關(guān)系,我有信心?!彼П遥w上那唯一的高臺。
高臺上,三月持著日月環(huán)已在等候,他不待瑯軒說話,已經(jīng)雙臂一振,飛身迎上。
“嘭——”法器的碰撞聲依舊引起了山頭的震動,雙方開始用盡全力。
我倒吸一口氣,分外緊張地看著高臺上來往劇烈的比斗,那日月環(huán)可謂是鬼斧神工,可遠攻,可近守,遠攻時若萬華散開,將整個高臺環(huán)繞在其中,日環(huán)、月環(huán)交相攻擊,你去我便回,整座高臺只見那日環(huán)與月環(huán)映照在月光下的華光。
這側(cè),劍體自身散發(fā)出的紅光籠罩著的天璣劍,游刃有余地走動在日環(huán)與月環(huán)間,將游弋在身側(cè)各處的日環(huán)月環(huán)紛紛擊回。
騰跳間,那三月見遠攻無效時,收回日月環(huán),日環(huán)順手滑過,月環(huán)則順勢砍過,瑯軒天璣劍反手回擊,將月環(huán)一掛,卻被日環(huán)的動作擊退幾步。
我蹙眉,軒兒少了只胳膊,果然比較吃虧。
瑯軒穩(wěn)住步伐,眉間逐漸凝重,忽然身姿挺拔,玄袍散開,一劍重重劈下,反守為攻。
我的心忽然漏了一拍,正在療傷的人未瞧見,卻被搖扇站在一旁的韶華看得十足十,他嘴角含笑,盯著我愈加的窘迫。
瑯軒拔地而起,又是一劍直直刺去,三月日環(huán)正好卡住劍勢,月環(huán)脫開手滑向瑯軒的腰部。
瑯軒此時竟然無法擋那月環(huán),他只好撤劍,踏在月環(huán)之上,將月環(huán)反擲回給三月。
三月接回月環(huán),日月雙環(huán)交叉于手,突然揮擺間在手上消失。
我緊張地攥著韶華的胳膊不敢正眼,不知如何是好。終于能理解為何我在高臺上還未呼痛,瑯軒便叫出聲的緣故了。
韶華拍拍我的手,告訴我,“勝負已定。”
我抬頭,只見瑯軒的劍搭在三月脖上,日環(huán)與月環(huán)俱頹然躺在三月手中。
我長呼一聲,終于放下心來。
瑯軒逼近一步,“不知是仙君自行下高臺還是我送您?”
三月呵呵笑著,后退一步,瞥著脖子上的天璣劍,突然腳底騰云,手上的日月環(huán)爆出月華萬丈,一道金光擊入瑯軒的腰間。
我捂著唇,看著眼前突然爆發(fā)的一幕。
那三月懸在高空攤手,“我違了規(guī)則,我輸了。”
他施施然轉(zhuǎn)身,飛回了白線后。我直直沖上高臺,抱住瑯軒。
瑯軒捂著腹部,神仙血汩汩流下,我心疼地給他渡過云木之芒,卻引發(fā)自己身上的疼痛,再不顧自己身上的痛,我只希望盡快替他療好傷。
早知道這些人不可能這般簡單答應(yīng)我們的規(guī)則,竟是在這關(guān)頭重傷了軒兒,我立馬回頭,看向四月,他似乎有些歉疚,偏頭不看我。
還有最后一個,便是玄壇七將之首:一月。
一月已經(jīng)站在高臺上,看著我們,“不知此時由誰應(yīng)我之戰(zhàn)?”
這一月形貌特異,站立時雙手竟能垂在膝蓋處,那極美的外貌看著卻更加怪異,仿佛是強行拼湊的這副身姿。
還未等我們回話,身后突然有一聲輕笑,“我來?!?/p>
我與瑯軒回頭,只見清漣懸在我們身后,銀色長袍鑲金的邊,肩后一把巨大的銀色大劍。
兩方皆倒抽一口氣,未料此刻八極戰(zhàn)神竟然站在叛逃者這邊。
“八極戰(zhàn)神,你可知幫了他們,該如何向帝君交代?”一月變了臉色,喝道。
清漣不理他,走到我們身邊,只交代我抱瑯軒下了高臺。
我滿心復(fù)雜地看著清漣。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那白玉環(huán)佩突然輕輕跳動,似乎在告訴我,放心放心,他一定會幫我們。
我咬牙,抱著瑯軒飛下高臺,加緊替他護法療傷。
不比其他人受的只是單純的法器之傷,瑯軒此刻是真正中了法術(shù),一張俊顏布滿細汗,我邊渡著云木之芒的治愈力過去,邊抬眼向那銀色長袍的人所處的高臺看去。
怎不叫我感慨,為何總是在快要忘了這個人的時候,他又偏偏出現(xiàn)?
腦中過著我與此神仙的淵源,起源于他在我萬念俱灰時刻說要娶我,但被帝君與軒兒給阻攔??;接著是用莫名的地火攪了我的百花宴;然后是在我與軒兒私奔的時候放了我們一馬;最后才是他變了性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腦中忽然滑過一句話:你怎知我沒見過你?
哦,對,在清許還不是花期的時候,清漣便說過此話。
清漣,在我眼中,成了個謎一樣的角色——他究竟是誰?
清漣甩袖,看向一月,笑道:“一月仙君,別來無恙?!?/p>
一月臉色非常難看,他咬牙,“清漣,你可知幫他們便是叛亂之罪?!?/p>
清漣搖頭,“那得看仙君們回九重天如何上報是不是?若說叛亂,此次叛亂之仙可不在一個,我可是明明看見四月神君自動放棄比斗的。”
一月云光玄尺指向清漣,“清漣,你莫要胡說八道,來日上天我定要在安陵帝君面前參你一本?!?/p>
清漣撫胸,“參吧?!?/p>
他表情微變,戰(zhàn)神氣勢瞬間爆發(fā),“參了我也要救?!?/p>
一月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轉(zhuǎn)怒為喜,“幾百年前,聽說清漣你向百花宮百花上神求親,結(jié)果為帝君所阻,如今看來,還是情根深種啊?!?/p>
清漣在空中平攤了手,一柄銀色大劍出現(xiàn)在手中,那讓無數(shù)妖魔鬼怪聞風(fēng)喪膽的八極大劍閃著銀光,化成一把普通長劍。
“任你怎么說。”清漣含笑,“玄壇七將最厲害的一月仙君,我早就想與你一戰(zhàn),如今雖不能用法術(shù),倒也無妨。”
瑯軒忽然一聲悶哼,我立刻收了手,將他摟在懷中,“軒兒,我們有救了。”
“誰?”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蹙眉看著那高臺上纏斗成一團的刀光劍影。
一股氣在我胸腹上下躥跳,我竟沒勇氣告訴他,來人是誰。
半晌,我才悶悶道:“清漣……”
他挑眉,不相信這個一直被他歸為第一大疑點人物從未給過好臉色的清漣是來會救我們的人。
清漣打敗一月幾乎是毋庸置疑的,作為九重天上的罕有戰(zhàn)神稱號的人,他的實力從來都是在九重天上排在前幾位的。
四月帶著玄壇七將離開了,離開時,他只看了一眼素千圍。
“我們不會再追你等,但不代表沒有其他人追你們?!币辉乱琅f有些憤恨,在最后一刻功虧一簣,他看著清漣,下了第二道九重天的戰(zhàn)書。
我扶著瑯軒,對那三月最無好感。
這些人騰空而去,我們也舒了口氣,紛紛坐倒在地,跌了眾神仙的面子。
韶華匆匆來匆匆去,都未來得及敘舊,只說著若再不回去,便要被關(guān)什么禁閉,這九重天上曾經(jīng)最為絕色最為風(fēng)光的桃花公子,竟被一魔界尊主圈養(yǎng)成如此乖順的寵物,我很是不滿,韶華順著我的氣,走前只說,如有需要,韶華還是隨叫隨到。
我不甘地看著韶華消失在眼前。
這邊送走韶華,又想起還有兩個未完的糾葛,一個是突然下凡的素千圍,一個也是突然下凡的清漣。
這二人不可能是專門為著來救我們的吧。
素千圍看看我,再看看瑯軒,重新將目光投到千秋與眉泓身上,最后又皺眉看著清漣,嘆氣道:“或者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找到這座山頭最近的小鎮(zhèn),我們尋了處客棧,眾人圍在桌旁坐下。
這種小鎮(zhèn)的客棧素來人少,如今見到這么多客人,掌柜喜出望外,好茶好水可勁地往樓上送,結(jié)果下來時表情憤憤不平,“這么多人,不吃飯不住宿,太摳門了。”
“千圍,先說說你的事吧?!蔽也蛔杂X看看清漣,見其神情自然,與瑯軒背對背坐得也甚是自然。
素千圍喝了口熱茶,微微皺眉,“你們下凡沒多久我就下來了。”
她如此說,我們都驚訝地啊了一聲。
“千秋是我在成仙之前的舊識,我一直在天上等他,結(jié)果沒想到,他居然成了妖?!彼厍氖置偷嘏脑谧郎?,想來是氣得夠戧,“那個什么蘭主子,別讓我遇見她?!?/p>
原來是如此淵源……我恍悟。
素千圍接著說道:“自從武皇罰貶牡丹之后,我在天上聽了后便想下凡,后來與青光真人那尋了個理由,還真得到了九重天令牌?!?/p>
九重天令牌便是眾仙下凡躲劫之物,有了令牌的仙才可避去九重天之苦。
像我與瑯軒這等私奔之輩,下九重天需要用百年時間才能恢復(fù)元氣,若素千圍貿(mào)貿(mào)然下來,恐怕也是如此結(jié)果,不過花相芍藥果然是聰慧過人,居然能夠找到時機下凡。
“下凡后我便直闖白馬寺,結(jié)果沒打過白馬寺的金剛菩薩。”素千圍現(xiàn)出小女兒神態(tài),想是對那白馬寺甚是不滿,“所以我便借機在人間修煉,等到閉關(guān)出來時,凰閱已經(jīng)去了桐柏山百花宮,我便遇見了千秋……”
素千圍看向千秋,眼中含著溫柔水色,“幸好上主仁慈,沒有處罰千秋?!?/p>
我突然頗為神秘地靠近,“那你與四月……”
素千圍的表情微冷,“四月神君與我并無瓜葛,上主你想多了?!?/p>
我嘟嘴,知道這二人在高臺上必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很明顯,素千圍不愿意多說,那我也不便多問。
理清思路,我捅了捅瑯軒,他正背對著我們,看著客棧窗外的小路。
小路上人來人往,偶爾有姑娘路過,發(fā)現(xiàn)客棧上的英俊男子,紛紛駐足觀望,一時間,這客棧下倒也成了道風(fēng)景線。
他急急轉(zhuǎn)身,看我。
“如今你準(zhǔn)備做什么?”我問素千圍,卻并不理會轉(zhuǎn)回頭的瑯軒。
他甫一轉(zhuǎn)身,客棧下便傳來陣陣女子嘆息,我看了他一眼,偏不說話。
素千圍托腮看千秋與凰閱,“既然凰閱與千秋都要在桐柏山百花宮,那我也便暫時在那,順便查查看蘭主子的下落?!?/p>
我放了心,“有你在桐柏山,我便放心,白歆也需要你多教導(dǎo)教導(dǎo)?!?/p>
“哦……上主說的是你那位長得和你一般的蛇兒子是吧?”
我點頭含笑,“有花王花相在,這桐柏山百花宮真的就人杰地靈了。”
“上主,我能否求你一件事?!彼厍蝗蛔プ∥业氖?,很是認真。
我驚訝看她。她道:“千秋是受惡人引導(dǎo)才修了妖道,上主能否用丹陽點鳳筆賜他仙軀?”
一聽此言,我面露難色,“以千秋與眉泓的資質(zhì)是沒問題的,只是如今丹陽點鳳筆我已賜給我那小兒碧淵……恐怕一時半會取不出來,他已經(jīng)隨師傅修煉去了?!?/p>
素千圍第二次拍桌,“你到底收了幾個兒子?”
我舉手,剛剛兩個而已。
“不急,千秋與眉泓還需再多修行時日,我們?nèi)ダ銮皶o你一套口訣,每日按此口訣修行,待碧淵出山后,轉(zhuǎn)換仙軀的機緣會更大。”
這句話終于說的素千圍緩了神色。
送走了素千圍、凰閱、千秋與眉泓,我與這兩個背對背不說話的男人終于面面相覷。
我只好尷尬地張張口,問:“清漣,你如今該去哪里?”
他倒還好,端著當(dāng)初那溫文爾雅的笑容,“清許去哪我便去哪?!?/p>
“胡鬧?!爆樮帣M眉,轉(zhuǎn)過身來,“你莫要摻和我們的事?!?/p>
“難道清許你忍心見我一人被天兵天將追逃?”清漣依舊不理瑯軒,他知道突破口在我。
我愣住,想起清漣助我等逃脫必定會被玄壇七將報知安陵,安陵到時一定會勃然大怒,派下更多的神仙對清漣與我們進行追捕。
若放清漣一人,他恐怕確實會危險重重。
究其原因,他也是為了我們。我看向瑯軒,閃閃爍爍著眼神,求著這位目前身份地位都比我高的家主,畢竟錢在他手上,由不得我做主。
瑯軒冷哼一聲,不應(yīng)我。
我抓著他的手,好生相求,“軒兒……多一人總歸比我二人強,何況清漣是八極戰(zhàn)神?!?/p>
這句話似乎沒有效果,家主毫無所動。
“軒兒……清漣好歹是為救我們才落得如此田地,你說他本來好好的八極戰(zhàn)神,現(xiàn)在淪落凡間……你能坐視不管嗎?”清漣在一旁苦笑,似乎這句話說得有點重。
瑯軒的眼神閃閃爍爍,似乎有些動搖。
清漣卻說了一句話:“若是你們要上昆侖,知道如何從凡間去么?”
我們愣住,似乎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晃著茶杯,老神在在,“從九重天下昆侖好走,但從凡間去昆侖極難,這不是一條路線?!?/p>
“你知道如何走?”瑯軒問。
“你說呢?”清漣回答,話語中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