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勛復(fù)辟的那年,溥儀十三歲,其實他是沒有主動參與復(fù)辟的,因為他當(dāng)時還太小,只不過他的幾個師傅倒是很熱心,事情全部由他們跟張勛商量好了,師傅讓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罷了。段祺瑞在趕走張勛的辮子軍后,也稱“沖入深居宮禁,莫可奈何”,一句話就把溥儀的責(zé)任全開脫了。
就是溥儀的師傅,也沒事,只可惜這個弟子實在不成器,讀書一團糟,滿文學(xué)了好幾年,就學(xué)會了一句:“伊立!”(那還是滿族大臣向他請安時,溥儀得說“起來”。)念書的時候,小皇帝經(jīng)常是坐在那里東張西望,身子扭來扭去,師傅跟他說,“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他也聽不懂,只想著去院子里看螞蟻。直到后來,溥杰、毓崇(貝子溥倫的兒子)進宮給他當(dāng)伴讀來了,小皇帝這才好了點,至少能在書房里坐得住了。伴讀一個月有八十兩銀子的待遇,但也不好當(dāng),有一次溥儀蹦蹦跳跳地走進書房,陳師傅卻對著坐得好好的毓崇說:“看你何其輕佻!”
再后來,溥儀又有了個洋師傅,這就是早年畢業(yè)于牛津大學(xué)的莊士敦。這位不遠萬里而來的英國老夫子,曾在香港總督府里做過秘書,在威海衛(wèi)租界做過行政長官,據(jù)他自己所說,在來中國的二十多年里,他遍訪名山大川,走遍了內(nèi)地各省;他通曉中國歷史,還能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念唐詩。但莊士敦終究是個外國人,他的出現(xiàn),給古老的紫禁城帶來了一些洋化的氣息,溥儀的身上也多了一些新鮮玩意:懷表、別針、紐扣、領(lǐng)帶等等。
陳師傅這下頭疼了,他得聽溥儀半文半白、中英交雜的對話:“威廉姆(溥杰的洋名),快給我把pencil(鉛筆)削好,……好,放在desk(桌)上!”……“阿瑟(另一位伴讀溥佳的洋名),today(今天)下晌叫莉莉(溥儀的三妹)他們來,hear(聽)外中國軍隊樂!”
每當(dāng)這個時候,陳師傅都皺眉閉目,像酸倒了牙齒一樣。本來呢,陳師傅是溥儀的唯一靈魂,但莊士敦來后,靈魂又多了一個。
在莊士敦的影響下,溥儀自作主張將辮子剪了去,這對于紫禁城的辮子世界來說,無疑是一場地震。為此,太妃們還痛哭了幾場,幾個師傅更是臉色陰沉了好一段時間。一個月后,紫禁城只剩下三條辮子,而之前至少是1500條。三條辮子的所有人是溥儀的三位師傅,其中還有一位很快去世了。溥儀剪掉辮子的時候,他的兩個伴讀,溥杰和毓崇也借口“奉旨”將辮子剪了去。第二天,陳師傅一抬頭便看見三個光頭弟子,在愣了好大一會后,才對毓崇冷笑一聲,說:“好啊,把你的辮子賣給外國女人,你還可以得不少銀子呢!”
隨著年齡的增大,溥儀也變得越來越叛逆,時不時地就要反抗一下舊制度、舊禮儀。譬如,他不愿乘皇轎而要坐汽車,他為了騎自行車而將門檻鋸掉,他要穿洋裝、打領(lǐng)帶、戴獵帽,等等。但最令端康太妃震驚的是,溥儀居然提出要戴眼鏡……天哪,太可怕,皇帝竟然要戴眼鏡!這是萬萬不能的。
最早發(fā)現(xiàn)溥儀眼睛近視的是莊士敦,因為每次上課快結(jié)束的時候,溥儀總是回頭看那個座高近兩米的大鐘而不是更近的小鐘,于是他提出請醫(yī)生給溥儀檢查視力并配戴眼鏡,但這個提議遭到了端康太妃、內(nèi)務(wù)府和醇親王載灃的堅決反對,直到莊士敦以辭職相威脅,保守派們才最終同意。溥儀戴上眼鏡后,顯得斯文了很多……他其實是喜歡戴眼鏡的,特別是金邊眼鏡,他后來照的相片,大都是戴著眼鏡而照。
說溥儀孤獨,其實也不全是。至少他每天都會收到很多來自四面八方甚至是世界各地的信件。信件大多是匿名的,內(nèi)容也是五花八門,有投訴的,有謀官的,有告密的,甚至還有請求皇上入教的。最有意思的是,有幾位外國女孩來信主動提出,愿意“側(cè)身于皇帝的嬪妃行列”。當(dāng)然,這些英文信都被莊士敦給直接處理掉了。其實溥儀也往外面寫信并給報社投稿的,他曾以“鄧炯麟”的筆名在報紙上發(fā)表了一篇小詩,后來還被莊士敦翻譯成英文并收入了《紫禁城的黃昏》那本書。